望烟楼后院逼仄暗房,沈姒脸被打的红肿,嘴角破损,衣衫破烂血迹斑驳,身上是鞭痕裂开的伤口,手指上过夹棍红肿发紫,双腿骨折被潦草的绑着夹板固定。
堂堂丞相府嫡女,姿容无双,尊贵万千,却沦落到望烟楼成了娼妓。
她蜷缩在角落,浑身剧烈的疼着,恍惚中昏睡过去又梦到了谢言正。
“表妹。”谢言正点燃油灯,昏暗的光线下,轮廓温润俊美。那双勾人的眼里满是温柔,“别怕,已经没有追兵了。”
他将沈姒搂在怀里,轻拍着安慰。
沈姒从臂弯里抬起头,姝色无双的小脸沾了灰尘,她眼里满是天真信赖的在谢言正掌心里轻蹭。
“表哥,只要你在,姒姒就不怕。”
谢言正拿袖子给她擦去灰尘,拿过刚才煮好的糖水。
“只用甜果给你煮了果茶,等到了青州定不会叫你受这般委屈。”不管何时他都言语温柔,让沈姒觉得安全可靠。
谢言正揉了揉怀里一个劲点头的小家伙,“等到了青州,表哥就娶你为妻。”
沈姒咕嘟咕嘟的喝着果茶,眼神亮晶晶的看着谢言正。
“就是要等上几天,表哥的钱都在钱庄存着,等把你送到青州表哥在回来拿存票。”
沈姒连忙放下茶盏,抱着谢言正的胳膊,杏眼里已经噙了泪水,“表哥,你别离开我。我不要你走。”
“姒姒乖,表哥没钱怎么给你置办嫁妆?”
沈姒歪歪头,撅着嘴道,“我可以不要。”
“傻姒姒。”谢言正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头,“我的姒姒怎么能没有嫁妆,表哥说过的不会让你跟着我过粗茶淡饭的日子。”
“既要娶你为妻,定是别的女娘有的我们姒姒都要有。”谢言正将沈姒散乱的步摇理好,“我这么爱姒姒,哪次只是随便说说?”
“表哥,你别走。”沈姒泪水吧嗒吧嗒的掉,她握着谢言正的手,低头想了想。
将手腕上半指宽的银镯取下,塞进谢言正手里,“表哥你别离开我,青州也有沈府的钱庄,你拿着去和账房支钱就好。”
谢言正摇头拒绝,“这怎么使得姒姒!我要娶你,怎么能用你自己的钱,万万不可!”
沈姒将银镯塞回去,“我知道表哥最是疼我,要不是表哥带我离开,我恐怕都不知道能活多久,你我一体,不必分这么清楚。”
她抬眼,里面满是孩童的纯真,“只要表哥一直都和姒姒在一起就好了。”
“姒姒!”谢言正将她用力抱进怀里,“我此生定不负你。”
“啪!”
“哗——!”
耳光狠狠地甩在脸上,随即一盆凉水直接让沈姒浑身湿透。
她粗喘着从梦中惊醒,抹去脸上的水满眼惊恐的看着老鸨晚娘。
“还在梦里叫表哥呢,小贱蹄子。”晚娘居高临下,眼神轻蔑,她双手叉腰,“就没见过你这种痴笨的货色,还念着那个表哥。”
“我表哥肯定会来救我的!”沈姒靠着墙努力的撑起身体,擦了一把嘴角的血,“到时候你欺负我的表哥定会给我讨回来!你这个坏人!”
“呵。”晚娘嗤笑一声,做作的扶着胸口,“哎呦我好怕怕啊。”
“你那个表哥利欲熏心,贪财好色。你被卖的银钱隔天就被他送进了赌坊。他现在美妻艳妾,莺燕环绕,日子过的快活着呢。”
晚娘眼神淡漠,“所以你给我乖乖像之前挂牌接客,别再惹我生气懂吗?不然你就会挨打,跳楼也没用!”
“不可能!”沈姒胸膛剧烈的起伏着,满脸不可置信,手指颤抖的指着晚娘,“肯定是你这个坏人在编瞎话骗我!我表哥才不会这样!”
谢言正明明说她容貌国色天香,性子温婉纯真,此生唯她不娶,不负卿卿。
怎么可能会是晚娘说的这样!
“为了将钱庄握在手里,你继母江兰如和谢言正沆瀣一气,狼狈为奸。就是为了偷取钱庄信物,你还真以为是痴人爱你不成?”
晚娘蹲下身用力掐着沈姒的下巴,笑的一脸嘲讽。
“继母慈爱妹妹良顺都是假象罢了,不然怎么能从你娘留下的铺子里扣下大半利润?全都进了自己的口袋?”
“不可能!”沈姒用力推开晚娘,往墙角缩着,“我额么才不会是你说的这样!”
她幼时染了水痘,沈青安怕传染给稚子,让她去别庄养病。
别庄一住就是五年,若不是继母想起,她连府都回不去。她心里一直记着江兰如的好。
晚娘被推的直接坐到了地上,被小厮扶着站起来,脸上满是怒火,直接抽了两个耳光过去。
“啪!”“啪!”
“小贱蹄子!敢推我!”她气急败坏的走过去,狠狠地拧着沈姒的耳朵,喝道,“堂堂丞相府的嫡女,江兰如好吃好喝的哄着就乖乖改口叫人额么!话说沈青安也不过是靠着你母亲才有了今日!”
她说着手上的力度越发大,几乎要将沈姒的耳朵拧掉。
“不可能!我额么才不是那样的人!你胡说!”沈姒用力抠着晚娘的手腕,她指甲圆润,连个血痕都留不下。
她父亲沈青安是永贞七年的进士,母亲出身江南首富,金枝玉叶,倚仗岳丈支持,沈青安平步青云,官至大虞丞相,位极人臣。
自出生沈姒就是天之骄女,姝色无双。
阿娘在她幼年病逝,父亲沈青安续弦新娶,隔年继母江兰如便诞下了龙凤胎。
江兰如一直对她千娇万宠,才不是晚娘说的那样!
晚娘松手将沈姒甩到角落,揉着自己的手腕,笑意森然,“丞相门生无数,你妹妹沈淑更是寻了门好亲事,听说嫁给了荣国公的世子做世子妃,世子温润恭谨,对她千娇万宠,京中女郎谁不羡艳。”
“倒是家里最小的那个因为你逃婚嫁给了摄政王,你猜,她能在王爷手里活几日?”
沈姒被甩的额头出血,胸腔剧烈的疼着,她呼哧呼哧喘着,“才不是你说的那样!你这个坏人只会骗我!”
顾怀瑜是内阁太傅欧阳清从凉州找来的傀儡王爷为了平衡朝中阉党势力。
没想到他仅仅五年就斗倒阉党,把握了朝中话语权。
阉党被他罗织大狱,诛杀几万人,满手血腥,残暴之名可止小儿夜啼,廊朝庙堂暗中称他“暴君”。
父亲为了稳固自己的地位,让府里女娘嫁与顾怀瑜。
继母说沈淑先天心疾,顾怀瑜性子喜怒无常不是好相与的,让她认下这门亲事,和顾怀瑜成亲,就当是还她这些年的养育之恩。
她为回报继母多年养育之恩才领了这门亲事。
才不是这样荒唐可笑!
“有什么不可能的!”晚娘走过去踹了沈姒胸口一脚,沈姒哇一声突出好几口凝着血块的黑血,晚娘满脸嫌弃的站的远了一些。
“江南首富家底有多雄厚你自己不知道吗?你那两个弟弟倚仗家底,官运腾达,哪里还记得你这个娼妓?!”
晚娘扶了扶发髻的步摇,声音满是寒意,笑意凉薄,
“你那个沈家,就是吃人不眨眼的魔窟,个个都不是好相与的。论起个中缘由不过是挡了他们的路,跌落至此也是你活该。”
晚娘语气得意洋洋,“绝食抗拒,数次寻死。又能怎么样呢?你终究成了人尽可夫的娼妓!”
血迹斑驳的娼妓突然咧嘴笑的疯魔,殷红的鲜血自唇角蜿蜒而下,吓得所有人四下散开。
她颤颤巍巍的站起,整个人疼的都在抽抽,眉头拧在一起,“那我....还要多......谢你提醒不成?”
沈姒眼里满是血丝,愤恨的瞪着晚娘,这些人,榨干她的价值,敲碎她的骨头,吸干她的血。
她好恨!
这一世错信与人,若能重来,她发誓,绝不重蹈覆辙,睚眦必报!
她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用力的跑向另一侧的墙,狠狠地撞了上去。
“卡巴!”
暗房里所有的人都听见清脆的声响。
在望烟楼被折磨了三年的娼妓,撞墙折颈而死。
死前那双眼睛直直的看向门口,小厮合了好几次都没有合上,晚娘让仆役把暗房打扫干净,将尸体随意用草席卷了丢去了乱葬岗。
永顺九年四月倒春寒,京都洛阳夜里下了一场鹅毛大雪,纷纷扬扬。
整个京都成了白茫茫一片。
落了个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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