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腥气在屋子里弥漫。
一片死寂中览山开口说道:“我知道怎么出去了。”
众人看着览山等着下文,没有人再敢贸然开口。
览山坐在长椅上,用帕子擦着脸上的血滴,他是南疆少主,地位高崇,哪怕刚刚杀了一个同族的人命令依然有效:“那天和摩尔一起在客栈喝酒的人去京兆府自首。”
死气沉沉的眼睛盯着沈姒道:“而你,去给顾怀瑜写信,告诉他你是自己逃走的,而不是被绑走的。”
这样一来,南疆古苗和沈姒的关系就没有什么关联,京兆府的衙役也会被引走很大一部分,挨家挨户的搜查就会暂停。
而顾怀瑜——会被重新钳制。
——他会困惑于沈姒是真的逃走还是被绑架,这样大张旗鼓地在京都寻人究竟值不值得。
如果沈姒真的是主动逃走,非常有可能当天就出城离开京都,戒备森严的城门就没有了用处,他们就有了喘息的机会,览山完全可以在京都在躲藏几日,等风波平定。
再带着沈姒离开。
房内武士们开始窃窃私语。
“我们是被放弃了?”
“去衙门自首,的确可以让锦衣卫不再搜查.......”
“可我们落到那个疯子王爷的手里必死无疑啊..........”
窗柩上破败的纸张轻轻摇曳。
览山的样貌带着南疆特有的高鼻深目,眼皮下压,落下一层阴影:“本来就是你们醉酒误事埋下的祸根,如今不过是让你们偿还摩尔。”
“可是——”有人“唰——!”地拔出弯刀,神色愤怒又悲哀:“长生天曾经说过,不能抛弃自己的同伴!览山,你宁愿去保护一个玩物也要舍弃我们,你背叛了你的同族!背叛了长生天!”
览山的眼皮轻眨了一下:“我没有背叛!是你们背叛了摩尔,丢下了摩尔。”
他蹲下身轻轻拂去头颅死不瞑目的眼睛,气氛剑拔弩张,他却好似没有察觉:“至于乌山,他屡次三番违背我的命令,我轻饶了他,今后怎么让部族信服于我?”
满屋寂静,武士们愣怔的听到览山接着说道:“玩物之所以不能死,是因为我需要带有顾怀瑜私章的信件,去拿走那笔送往西南的军饷。”
话音落下,众人神色震惊。
“军饷?!”
“军饷能拿走?”
“他们给西南拨了军饷?!”
“嗯。”览山应了一声:“我们南疆古苗对大梁俯首称臣已有三百余年,族人一直都在试图挣脱枷锁,解开大梁对部族的奴役。”
“不止如此,我们还要挥军北上,成为中原的统治者。让我们的部族也可以享受精米细面,柔软的锦缎遮风挡雨的屋舍,不再像以前一样衣不蔽体食不果腹,日日受汉人驱使做工。”
随着他的话,武士们陷入了痛苦的回忆。
“我们已经筹划百年,每年向镇守西南的总督李靖国进献美人珍宝,获得呼吸的空间二十年前,为了一击必败,甚至连圣女都委于他的身下。我们隐忍至此,对李靖国卑躬屈膝,唯命是从,终于等来了机会。”
“克孜从穷苦的地方变得兵强马壮,这一切李靖国在圣女的麻痹下已经清醒不过来了。克孜遍布我们的族人,他们等待着命令向大梁发起进攻,洗刷云山之辱。”
览山的目光在每一个武士的脸上逡巡:“我确定西南将会成为大梁第一个被攻破的地方,因为西南已经腐烂不堪,行将就木。”
角落里的沈姒鸦羽低垂,没有发出任何的动静,一副高烧快昏迷听不到任何话的样子。
但是她的后背发凉,览山严密周正的计划让她腹部紧张痉挛。
“虽然——”
览山停了一下:“李靖国将我送到京都做欧阳甫名义伴读,实为质子。以此试图威胁圣女以及整个南疆。李靖国做了两手准备,向朝廷讨要军饷妄想压制南疆以免我在京都不受控,可这是不可能的事。”
览山死气沉沉的眼里满是嘲讽:“那笔送往西南的军饷或许可以让戍边的军备焕然一新,再戍守一段时间的边疆,让西南不是被踢一脚就溃不成军。可那笔军饷送到我们南疆的手里,成为南疆霸业的基石,不是更好吗?”
所有武士的表情认真而肃穆,目光坚定的看着他们的少主。
览山环视一整圈,表情和刚才一样淡淡的带着说不出的哀戚:“你们是为南疆的而牺牲的英雄,等我回到南疆,会在庙宇供奉你们的木主,部落和长生天将铭记你们的功勋。”
低低的声音在屋子里回荡。
览山的话让所有悲哀的武士被注入鲜活的灵魂,他们互相看着彼此。
以一人之利,为整个部落奠定基石。
甚至他们将会被整个部落世代铭记,载入史册。
片刻后,武士手中的弯刀入鞘,对着览山行了南疆大礼:“我愿意和西酿去京兆府自首,换取少主片刻生机。”
其他武士表情悲壮:“也许这就是长生天写好的宿命,他日南疆铁骑踏破王城之日,还愿少主能为他们亲自收敛尸骨。”
争吵以少数的牺牲结束了。
桌上那张信上的私章,鲜艳明亮,已经不仅仅是私章,变成了更有意义的东西,是洗刷云山之辱的开始,是权利倾轧之下别无选择甘愿赴死的蝼蚁。
——所以,沈芷柔偷走的印章,是为了帮览山劫走朝廷送往西南的军饷。
沈芷柔又是受谁的指使?沈青安?无论是谁,他们都通敌叛国,抢走了送往西南的军饷,导致异族趁防备空虚,攻打西南。
难道沈青安已经不满足现在的位极人臣?
属于父亲的面容,越发的模糊看不清了。
沈姒低垂着头,发热高烧,她已经看不清袖口花样的纹路。
身子打着摆子,周围像是隔了一层厚厚的光晕,让人分不清虚假。
“硌嗒——!”
览山走了过来,一把将沈姒拽起扔到桌前,尖锐森寒的眼睛盯着她:“现在,轮到你给你的那位夫君写相诀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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