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洛大夫,你去哪里了啊?昨儿也没听你提起过啊……”艾柠耳边回响着方才谢三成的一番话,小心翼翼地试探道。
“昨夜睡不着,就去城外山上走了走。”洛繁书淡然道。
“昨夜?山上?深更半夜?你不怕有豺狼虎豹,蛇虫鼠蚁啊?!”艾柠吃惊,嘴巴都能塞下一个鸡蛋了。
“不怕。”洛繁书掸了掸袖子,面色依旧如常。
“嘿!我说你这人……所以你一晚上都坐在外面?”
“当然不是,我又不是傻子。”洛繁书一副看傻子的表情瞥了她一眼。
“那你是去哪里了啊?”
“我在灵泉寺待了一整夜。木鱼声能让人心短暂安静一下。”洛繁书没有说谎。
每年的这个这一夜,总是最难熬的,干脆他索性就不睡了,灵泉寺便成为了他短暂的避风港口。
“喔……”艾柠点了点头,不知该继续说些什么,安慰的话,她没有资格说出口,只好在心中默默絮叨了起来。
眼神是最难掩饰的。
艾柠的眼神,终究还是不自觉的被那桌上的画卷所吸引,说话间,总是会向那里看去。
许是注意到了她的这个举动,洛繁书的眉间再次轻轻颤动了两下,却没有表现出半分的大惊小怪。
“喜欢?”
“很美。”艾柠点了点头,更加不掩饰地凝视着那幅画。
“你画了很久,对吧?”
“也不算太久,半年多吧。”洛繁书走上前去与她并肩欣赏了起来。
“怎么以前没有发现你竟然这么会画画?”艾柠扭头望向他,疲惫的侧脸更显苍白。
“从未画完过一张画,一般画到一半就会丢掉,所以也没能留下什么像样的作品。”话间的寒意让艾柠顿感浑身冷颤。
明明此时屋外春意尚暖,可屋内却总让人感到寒凉刺骨。
“为何?”
“只是想提醒自己,不要忘记……也正因如此,更没有留下的必要。”洛繁书喉咙更加发紧,甚至说到最后,嗓音已经开始变得喑哑。
“可是……真的很美。就好像……仙女一般。”艾柠低声喃喃道,因为此时,她已经从他的表情中读出了此人是谁。
“是么?也许再过几年,就连我都画不出了。”洛繁书自嘲地轻笑了一声,刚想拿起画丢进火盆却被艾柠拦了下来。
“正是因为如此,才应该好好珍藏……至少也要留一张,毕竟,遗忘才是真正失去的开始。”说着,艾柠还未等他回答,便将那画轻轻卷了起来。
“再画也只剩了形似,不见半分往日的神韵。”洛繁书颓然,没有坚持,便随她去了。
“那也是一种纪念。你就把它藏起来,也总好过丢进火里百般消逝。”艾柠拿起一根竹筒,将卷好的画轻轻塞进了竹筒,紧紧抱在了怀中。
“你若是喜欢,便拿去吧。”
“啊?”今日的洛繁书简直脾气好到爆。
艾柠甚至都有些不习惯了。
“我说……”
“我明白了!你不用说,你其实是担心触物生情对吧?我懂得,交给我吧,我帮你保管。”艾柠一拍胸脯,大包大揽。
“自作聪明。”洛繁书没好气地冷哼一声,却也没有任何反对。
“就当我是自作聪明吧,万一你有一天后悔了呢?还能有我给你兜个底。”
“你都不问问这人是谁,就敢轻易收下。”洛繁书微微动了动唇角,反问道。
“你要是想说肯定会说的。我问与不问其实都没什么意义,总之,我知道这是你很重要的人就够了。”艾柠这一副架势,既表明了立场,又将边界感控制得恰到好处。
洛繁书翕动了半晌唇,到最后终究还是没说出来一声“谢谢。”
或许,早已经在彼此的心中,有些感谢,无须多言。
“找我来有什么事情?”
“其实也没什么事情,店里也没什么事,就想来你这里转转。”
“哦……”洛繁书目光微闪,刚想开口,却被艾柠抢了先。
“你是想问薛小姐的情况嘛?放心吧,她恢复得差不多了,今日便先回萦雪楼了。话说……你上次说让我注意她,到底需要注意什么啊?”
“咳……没什么,其实我也没有很想去关注此人。”洛繁书无奈,这丫头总是喜欢破坏各种上升到顶点的氛围。
“哦,你不想关注她,那我跟你说说店里的事情?”艾柠抱着竹筒,真的有在认真歪着脑袋想。
“也好。你应该想说都不少吧?你吃东西了么?”
“没。”
“正好,一起吃吧,边吃边说。”
……
这日子,即使洛繁书已经反复死,又反复生过无数回了,可当他真正碰到那黑暗中的唯一光亮,却还是希望能靠得近些,在近些……
“你知道么?!黄将军的三姨太又生了!我的妈耶……”艾柠手中端着饭碗,嘴却还是不闲着。
“嗯……”桌上摆放着几道简单的饭菜,洛繁书却没有半点要动筷的意思。
“还有啊!我最近又研究出了春日限量的猫窝,简直供不应求啊!”
“听起来还不错。”
“当然不错了,上面还印着桃花呢!买猫窝招桃花,可多世家小姐来我这订了。”艾柠十分认真地点着脑袋。
洛繁书无言,如同一具寒冷的尸体,周身终于有了一丝暖意。
“洛大夫,你怎么不吃啊?在山上吃过了?”吃饭永远都是大家一起吃才带劲,没胃口是会传染的。
“……不饿。”
“你不饿啊!那这些都是我的了!”纵使这饭菜再好吃,吃到最后硬塞的时候,也就变成了一种煎熬。
艾柠不知为何,总想让他在这个特殊的日子能放松一些,哪怕只有一点也是好的。
她清楚,他身上所背负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
“你是多少年没有吃饭了?”洛繁书看她狂扒饭菜的模样,略带嫌弃地皱了皱眉头。
艾柠乐了,这才是真正的他。
“我就是饿死鬼投胎,怎么样?!还怕我吃穷了你不成?”艾柠歪着脑袋,一脸古灵精怪。
有一种人就是这样,越是悲伤,越是强迫自己兴奋。
“随便你。”洛繁书摇了摇头,回忆的折磨,终究让他没有力气去与她争辩。
“洛大夫也有挂念之人吧。真好,我就没有……我甚至连我爹娘的样子都记不住了。”艾柠肚子一阵翻滚,终于还是吃不下,直起了腰若无其事地说道。
此时洛繁书握着茶杯的手忽然一僵,突如其来的力道差点要将那茶杯给捏碎。
“喔!不对,现在有了,有了贞儿这个时常见不得面的好朋友,终于也算是有了牵挂,哦……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也有诶!我还有你,还有顾德猫宁,还有猫儿……”
“是么?恭喜你成功拥有了碰不得的软肋。”
“哪有?我觉得这都是我的铠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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