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幺儿别为他说话,就该怪他。你被人拐走的时候还不到三岁,娃儿不长记性,不记得外祖很正常,但是他居然都没认出自己的外孙女儿,这件事,说出去岂不是笑掉人的大牙?”
潘椋好生数落了一通后,气顺了些,一屁股坐下来,自顾自倒了杯茶猛灌了一口,又给步惊鸿也倒了一杯。
“是,是该怪我,是该怪我。”
黎锦荣的眼眶一下子红了,他对着步惊鸿招了招手,
“幺儿,来让外祖好好看看你。”
步惊鸿闻言,心里松了一口气,走了过去。
说实话,从黎爷爷变成外祖,名份上更亲了,可她刚才却有些踌躇着不敢上前了。
这种感觉,就好似远行的游子归家,近乡情怯。
黎锦荣泪眼婆娑地看着她,双手紧紧捏着她的双肩:
“当时我只是觉得,你的很多言语和行为,与你大舅小时候很是相似,总是让我有种错觉,好似又看到你大舅回来了。
却忘了,你娘亲本就长得与她大兄极为相似。
你小的时候,你大舅头一回见到你时,还跟你爹说,幺儿这长相,若是跟着我出去,外人定会以为这是我的闺女。
我怎么就把这事给忘了呢?幺儿呀,外祖对不住你,你就在我面前,我却没能认出你来。”
步惊鸿再也忍不住了,扑上去抱着黎锦荣的脖子:
“外祖不哭,幺儿不怪你,怪只怪命运的捉弄,怪那群可恶的拍花子。”
潘椋看着抱在一起的祖孙二人,鼻子里轻轻哼了一声:
“行了,现在说这些也晚了,好在幺儿最终还是回来了。既然如今已是这般情况,你觉得咱们两个该为她做点什么呢?”
“这个……你说,我听着,那么多年,一直都是你指挥,我上阵,明面上我是大将军,但谁都知道,你是我的智囊,离开了你,我也打不赢那么多场胜仗。”
“行了行了,别给我戴高帽,我只问你一句话,为了幺儿,你愿不愿意回大庆?”
潘椋的语气很严肃,眼神也毫无笑意。
这话一问出来,现场的气氛一下子变了。
黎锦荣静静地思考了几息后,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吐出一个犹如千斤重的字:
“回。”
“行,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你有何打算?”
“你可知,此次的北伐失利了?东路军大败,三军鼎力之势已破,无法再对楼国形包围之势,只能由攻势转为守势,今后数年乃至数十年内,圣上应当不会再提北伐之势。”
“嗯,我已有所耳闻,曹林行军过急,仓促冒进,导致东路军的失败。”
“是,曹林,我已让人捆他了送去京城,能否保住他一命还不可知,但不论他会不会死,重责是免不了了。
雄州军已毁,三万多人仅剩不足五千,副将也几乎快死完了,如今正是群龙无首,若要保住雄州边境不受侵扰,圣上必定会尽快派遣新的将领前来领导,我想借这个机会,将幺儿推上这个位置。”
“这……”黎锦荣的眉头轻轻皱了一下,“时机倒是可行,可幺儿只有十岁,而且她眼下还只是个六品校尉,怕是不能服众啊。”
“嘿!这你可就不知道了吧,咱家幺儿这回又立大功了……”
潘椋得意洋洋地将步惊鸿这段时间内做得几件事像献宝一样说了出来,
“你说,就凭这几件功劳,够不够连升三、四级的?”
“够!够了。”
黎锦荣双目放光地看着步惊鸿,眼里是满满的惊喜。
“唯一的阻碍,就是年龄,年龄确实小了点。而这,也正是我想让你回来的原因。
你回来后,先由你接手雄州军,圣上定是求之不得。
你带着幺儿,在雄州军内攒上两年的威望,等幺儿能独当一面,你再找时机退下来。
这样圣上那边也能有个圆满的交代,其他人也不会多言。毕竟,即便幺儿不暴露真实身份,那也是你嫡亲的徒弟,在黎家已后继无人的情况下,徒弟如亲子,顶上是很正常的。
另外,我打算回去后,先收幺儿做潘家养子。”
黎锦荣不断点头表示赞同,却对他最后的话颇为不解,问道:
“为何要收养子?这样会不会太过于兴师动众了?若是我俩同时做出这等举动,会引来其他人对幺儿的深究,岂不是很容易暴露她的身份?”
潘椋将之前他病倒的事说了一遍,也提到了谢栩的事。
“我怀疑,谢栩已知晓幺儿的身份。他对我的感情,不及对你,我想让你去试探他一番,若是他真的知道了,那就想个办法把他从周奎身边要回来。”
“嗯。这个事,我尽快去办。”
“嗯。当然啦,将幺儿收为养子,也有别的原因,你呀,当真忘了你那苦命的闺女吗?”
“胡说,我自然是惦记的,只是……我这个阿爹,如此狠心地丢下她,一走就是四年,我怕霞儿不肯原谅我。”
“大娘子可比你想象中要大气得多,她从未生过你这个阿爹的气,只是心疼你遭受的打击。
然而,这些年来,她足不出户,身体也弱得不行,我这个做公爹的,看在眼里也是心痛得紧。
幺儿若能回去,对她来说,是极大的鼓励。
即便幺儿还不能以真实的身份回家,但是母女连心,不管是亲女还是养子,只要大娘子见到幺儿,她就会高兴的。”
黎锦荣垂下头,遮掩他眼中的愧疚。
他黎锦荣此生无愧于天,无愧于地,却独独亏欠一人,那就是他的小女儿黎鸿霞。
当初,他刚得知,三个儿子、四个孙儿全都葬身在战场上,他整个人就崩溃了,觉得整个黎家的希望就此断绝。
虽然圣上责罚了好几个人,可那些不过是被人推出来的替罪羊,真正的罪魁祸首,依然健在。
他心灰意冷,遣散了所有的家丁,将三位儿媳全都送回娘家,之后就把自己关在屋内不吃不喝。
他那年仅十一岁的小孙女,日夜在门口守着他,晚上连觉都不敢睡,生怕他走上绝路。
守了他整整三天,他推门而出时,看着孙女儿那害怕的眼神,才想起来他还有责任,还不能死。
于是,他带走了小孙女。
可他却忘了,他那嫁入潘家的小女儿,此时也跟他遭受着一样重的打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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