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沐春带人走到路边,看着沉入江中的汽车,笑道:“向苗主任汇报,唐钺已逃离电监室,去向不明。”
书婉瑜开车赶到江畔未名路三十七点、四十七点位置时,已是十一点了,因为来路上临时设置了两处盘查点,盛墨的车也提前来到,撤回去的稽查处弟兄说,唐钺乘坐程立的车已经离开四棵树位置、去往三叉路方向,但盛墨、老金、李丰却一直都未见到唐钺的行踪。三岔路口之前几个小时卫戍营设有盘查,唐钺的车消失在了四棵树到三叉路这一段路途。庄沐春的人早已撤离,周围空旷一片,河面也静悄悄地安静异常。盛墨告诉书婉瑜先回去,接连赶过来的人告诉盛墨,唐钺逃离电监室的消息,已经通知到了梁署长,但目前唐钺的踪迹全无、去向不明。
看着盛墨带人继续沿路搜索,书婉瑜心中惊悸不安,不知刚才发生了什么,看着黑乎乎的江面和周围的湿地、土坡、树木,都透着一股危险的气息,书婉瑜不敢停留太久,只能离开。
书婉瑜回到调查处,找人换好班,回到家中却一夜无眠,瞪大眼睛期待盛墨的消息。凌晨四点,忽然听到了敲门声,异常地清晰刺耳,书婉瑜内心一阵惊喜,跑过去打开门,却空荡荡地并无一人,只有一张纸条轻飘飘地落在地上:“九号码头马家渔船。
书婉瑜开车来到九号码头时,天已蒙蒙见亮,除了早起的船工和几只飞鸟,走动的人并不多。
书婉瑜问了船工马家渔船的方向,终于在一只棚船上,看到一位年老的女人向书婉瑜招手,书婉瑜靠近过来,看到船板上趴着的唐钺时,有一点喜悦,但还是吓了一跳,真的是唐钺,他正一动不动、瞪大眼睛,只有右手稍稍抬起来动了动。
无论书婉瑜怎么问,唐钺始终一声不吭,一动不动。船家告诉书婉瑜:“他活着呢,你要认识,就赶紧带走。”
书婉瑜终于发现,唐钺身体已经处于一种半麻痹状态。书婉瑜给了船工五块银元、托他们将唐钺抬上汽车,才发现他后颈处还在流血。书婉瑜用衣服勒住他的伤口,得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天已经大亮了,这里是三十七点位置的下游,庄沐春的人一定会顺江搜索。
看着书婉瑜的车离开码头,两个洪帮的人告诉船家:“无论谁来问,都说没见过,不知道,别给自己找麻烦。”看着船工点头,两个洪帮的人才离开。唐钺坠江之处是洪帮跑船地界,唐钺漂在江面上,被船家捞起,穿着军服,又没死,只能告诉舵爷。这一片的舵爷干了多年船上生意,不愿得罪官面上的人,况且唐钺身上还带着很短小的一种藏刀,这是唐钺被书婉瑜沉江暗算之后才出门时随身所带的刀具,老金找来送给唐钺的,虽然比匕首还小,但锋利无比,可以切割铁器。
舵爷觉得唐钺可能与帮会有关,都是道上的人,不愿得罪,也不必给自己惹麻烦,所以舵爷问唐钺,是不是惹上是非了?唐钺只有右手能动,在船板上划着“是”,舵爷又问唐钺:“找谁来接你?”唐钺才慢慢写出书婉瑜的地址。舵爷让人写好字条,又让唐钺看了一眼,唐钺默认。
书婉瑜带着唐钺开车往回赶,一路上,唐钺仍是一语不发、一动不动,只是闭上了眼睛。现在已是大白天,人来人往,书婉瑜不敢回到住处,只能先将车停在一家药铺外面,仔细看了他身上,只有颈部有枪伤,伤口周围已经有溃烂,他竟不能动,也不能说话,看来情况有点严重。
书婉瑜先到药铺买了外科手术的用药和器械,然后开车到了威廉诊所的后门。书婉瑜回到上海后进去探查过,里面还保留着几年前自己离开时的摆设,并且没有灰尘;书婉瑜也暗暗跟踪过唐钺,知道他隔一段时间会过来一趟,但这里是无人居住的。
书婉瑜费了好大劲,将唐钺扛到屋内床上,唐钺仍是不能动,但显然是清醒的。书婉瑜赶紧烧了水,准备好药品器械,由于移动,颈部的血又开始出血,已完全殷红了包扎伤口的衣服。
书婉瑜将唐钺面朝下固定好头部,又将其手脚绑住固定在床栏上,告诉他:“咱有麻药,但不能打,会加剧瘫痪风险,如果受不了,可以叫”,看着唐钺没有反应,书婉瑜又问道:“右手也不能动了是吗?动一下给我看。”
唐钺只是右手的手指轻微弯曲了一下,书婉瑜吩咐他:“闭上眼睛,”唐钺眼睛闭上了,但书婉瑜又命令他睁开眼睛时,唐钺却没有睁开眼。
书婉瑜心内暗叹,情况很不乐观。子弹取出过程中,伤口内流出黑色的血水,唐钺没有任何肢体反应,现在早已没了知觉,整个人跟死了一样,应该是子弹压迫到了中枢神经,肢体、视力、语言都可能受限,何时恢复、能否恢复,书婉瑜难以确定。书婉瑜清扫干净血渍废物,只留下那颗子弹,又给唐钺换掉衣服、擦洗了身子,又喂了一些水,他现在已经进入昏睡状态,人事不知。忙活完这些,已经上午十一点了,书婉瑜才想起来,应该去上班。
到调查处时,秘书室李秘书告诉书婉瑜,好像江畔出事了,死了好多警察,王处长他们一早就去了,现在还没有回来。
书婉瑜告诉学工组的同僚,自己下午有事,让他们帮自己盯班。书婉瑜开车到警署时,警署的人告诉书婉瑜,盛墨一早去了江畔,有匪徒袭警,死了好多弟兄。
书婉瑜又买了一些生活用品、收拾干净车内外痕迹、将车放在远离威廉诊所的地方,回到诊所时,唐钺仍在昏睡,诊所并无有人来过的痕迹。
为唐钺重新注射了消炎药品,摸着他的额头,并无发烧之象,书婉瑜放下心来。直到洗完他的衣服、又将被子遮了窗户,已经晚上八点多了,眼看着天色渐暗,看来今晚只能在这里过夜了,就着微弱的灯光,书婉瑜躺在唐钺身边,累了一天,眼睛是实在睁不开了,不由慢慢进入梦乡。
但盛墨的这一天,却是暗淡到了极致,程立死了,还有六个警署弟兄也死了,唐钺更是生死不明。家属已经到了警署,哭声一片,盛墨的心几乎在滴血,千万不要是苗振邦所为,不然连个陌路人都不能做了。
李丰已经带人去江边接着打捞和搜索,白天一整天的时间,只打捞出程立的遗体和汽车残骸,其余弟兄的遗体皆是被扔在了江边,像是一副警匪交火现场。梁署长问盛墨,程立等人是否执行公务、是何公务?盛墨编了一个理由。梁署长叹气说,那就按因公殉职处理吧,但消息面尽量缩小,免得惹事。
已经晚上十点了,家属还在院子里哭闹,王有思叫了警员文大陆去院内守着,又给盛墨拿了饭菜。盛墨问王有思:“家属们吃饭了吗?”
王有思说:“买了饭了,在院里放着呐,可他们哪吃得下去。你吃口饭吧,别熬坏了身子。”
盛墨告诉王有思:“弟兄们的后事,要好好办,钱我来出。抚恤金每家两千银元,我去想办法。你劝着点他们,不要闹事,我先歇会,有事叫我。”
王有思点头去院中守着,盛墨虽说歇会儿,可哪里睡得着,嘴上已经满是燎泡,现在脱不开身,又不知唐钺是死是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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