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政非常无语。
谁家好老师往山里跑啊。
高中,又不是义务教育,干嘛这么认真。
“老师一早就来了,应该还没有吃饭吧。”
吴政招呼众人进屋坐下,张罗饭食。
舅妈和李老师在,做饭是件简单的事情。
吴政升起两口灶塘子的火,煮了一锅玉米糊糊粥,搬出李老师送的那坛子咸菜。
又到菜园子掰棵白菜回来,然后土豆切丝,炒了两个素菜。
李老师、舅妈、二舅、李纯元,还有周正义,都请到桌边,姚文慧躲着周正义,到吴政旁边坐下。
“看你瘦的,要多吃饭。”姚文慧心疼地给吴政夹菜。
刚才做饭的功夫,她已经更进一步了解吴政的情况。
从小和爷爷一起长大,相依为命,爷爷去世后,他的父母回来一次,带他出去旅游,结果错过了入学时间不算。
最后竟拍拍屁股走了,把孩子一个人丢在山里。
监护人都换成了他二舅。
这种父母,真是……
她看着吴政,眼底充满怜惜。
“小郑,你爷爷的酒打一壶热热,我和你二舅,还有这个周叔叔喝点。”
李纯元忽然对吴政说道。
听到喝酒,周正义眉头轻挑。
上次在村长家喝到的那种土酒,味道清冽爽口,不浓不淡,香味醇厚。
事后才知道是一个已经死了的老头子酿的,据说有古传秘方。
他目露期待地看向吴政,温和道:
“一日之计在于晨,喝酒伤身,我看还是算了吧,小郑同学也别麻烦了。不过我对手艺人向来是极其尊敬的,不如说说你爷爷是怎么酿酒的吧?”
吴政抬眼看他一眼,说了句‘我也不知道’,然后对李纯元道:
“李叔待会还要送姚老师回去,开车不喝酒,喝酒不开车,二舅待会也是要进山干活,还是不要喝了。”
周正义表情微微一僵。
“你也跟老师一起去学校。”姚文慧关心的还是自己学生,闻言对吴政说道。
二舅、舅妈、李老师也都看向吴政。
吴政面色郁郁,摇摇头:
“我就不去了。”
二舅听了直挠头,急道:
“老师都来接你了,你咋还不去呢?”
“不想去啊,现在不好好的嘛,有吃有喝,还有二舅关照,等我成年了,一样可以出去打工赚钱。”
“但是,不上学怎么行呢……”二舅想不出不上学的坏处,一时说不下去。
吴政看向桌上其他人。
李老师神情平静,看他目光依旧是鼓励。
仿佛吴政不去上学的决定,也不一定就坏,她还会支持。
舅妈则茫然坐在那里。
想说话也不知道怎么开口。
姚文慧看着吴政不知道想什么,反而不说话了,低头默默吃饭。
周正义神色不愉,镜片后的眼睛却带笑,看了一眼姚文慧,面向吴政,道:
“不上学,你只会被困在脚下这片土地上。
大山会挡住你的眼睛,看不到那些名校毕业的同龄人,走进高楼大厦里,他们俯瞰城市的夜景,夏天吹着空调,而不是蒲扇,月薪轻松上万。”
他的语气宛如看破世事的智者,
“而你却还要为一日三餐奔波,从今往后只能待在山里,或许偶尔短暂离开大山,见到世界繁华,但外面却没有你的容身之地,总归还要回到这里,放牛种地,直至老去。”
周正义的发言,令得桌上安静,众人都看着他。
二舅听得连连点头,他就是被困在土地上的人。
李纯元皱了皱眉,但没有说话。
舅妈还是茫然,她没有上过学,也没见过别人嘴里的高楼大厦,甚至听不明白周正义在说什么。
姚文慧停住吃饭,看向周正义。
这个男人的目光和心思令人嫌恶,语气也充满优越感,但确实说的在理,教育的意义就是让人睁眼看世界,也看清脚下的路,而不是黄土地。
“俯瞰城市夜景……果然啊,所有收获都是有代价的,住进高楼大厦,就要熬夜对不对!爷爷说了,熬夜对身体不好,我不喜欢熬夜。”
吴政满脸恍然大悟,感慨地摇着头。
周正义瞧见姚文慧看向自己,嘴角忍不住要上翘了,现在却是微僵。
什么跟什么啊?
吴政语气幽幽:
“听你的意思是,其实有些人是不用吃饭的……真是羡慕啊,不像我们凡人,一顿不吃都饿得慌。”
“噗!”
旁边姚文慧忍不住笑出声,她怀疑吴政不是单纯,而是坏,明显是在揶揄。
瞧不起种地的人?
那你手里怎么还端着碗?
饭后,李老师搀扶舅妈回去了。
周正义满脸晦气,又没法和小孩子发火,匆匆走了。
姚文慧决定留下来,要跟着吴政进山,继续劝说。
李纯元和她打过招呼,回去的时候联系,然后追了出去。
吴政爬上黄牛背,慢悠悠进山。
二舅回头看到手掌撑住膝盖,吃力爬山路的姚文慧,瞪了吴政一眼,放慢脚步。
用了比往常更久时间,终于到了柿子崖下面。
二舅继续去挖天麻。
吴政从牛背上解下一个口袋,里面是小麦,大概三五斤的样子。
他伸手抓一把小麦,洒向面前的荒地。
姚文慧坐在水池边休息,看到他的迷惑行为,更迷惑了。
洒完所有小麦,吴政将一个v字形工具架在老黄牛脖子上。
‘v’的两个角分别连着缰绳,另一端系在竖立的‘u’形的犁头上端。
下端,则是铁犁,插进泥土里。
“你在做什么?”
姚文慧敞开外套拉链,沉甸甸的胸口就跳了出来。
她摘了几片宽叶当扇子扇风。
“犁地啊。”
吴政应道,把铁犁插进泥里,抓住犁头把柄稳住平衡。
不需指挥,老牛便向前走去。
伴随‘v’字形工具连接的缰绳拉紧,犁头开始向前,将湿润的泥土掀开。
里面的草茎、树根在铁犁,和老黄牛的拉力之下,全部断开。
即使碰到石头,也能掀翻。
老黄牛走到崖下另一端树林,身后是长长的犁沟,新泥翻在外面。
吴政拉扯左边缰绳,老黄牛便从左边转身,沿刚才犁沟往回走。
在把犁头转向插入犁沟旁边。
这次翻开的泥土,正好填埋上一道犁沟。
而提前洒在地上的小麦,随着翻土,全部埋在泥土下面。
金光崖下,以前就是耕地,只是后来荒废。
二舅将这片林子买下来,自然想做什么做什么,种地也没人管,只要不怕野猪光顾就是了。
吴政想法显而易见。
确定冰冷气韵来自山洞水源,通过植物摄取结果的方式,才能变成可吸收的‘潜能’。
为了持续补充‘潜能’,吴政打算在崖下种地。
现在九、十月份,正是种越冬小麦的时候。
崖下这块地不到半亩,老黄牛拉地经验丰富,三两下就搞定了。
“种地累不累?”
姚文慧问他。
吴政回道:
“肯定比坐在办公室里的人累些。”
“所以去上学吧,以后也做办公室。”姚文慧道。
“老师也是在房间里办公吧?”吴政问。
姚文慧点了点头。
“那你也不是跑到山里来了,刚才累不累?”吴政笑道。
“你,这,谁叫你的诡辩?”
姚文慧扶额,然后看着吴政认真道:
“你不想上学,是因为你的家人?”
吴政在她面前坐下,看着她,也认真说道:
“首先一点,高中不是义务教育了,没人规定我必须高中毕业吧。”
姚文慧张了张嘴,没说出反驳的话。
她感觉眼前的学生,不像个高中生,有着不符合他年纪的思维条理。
“然后,你也看得出来,我二舅他没有钱,甚至还欠着乡里乡亲不少,自然我也是没有钱的。”
上学是要钱的,即使课本费免除。
住宿、食堂也是不小开支。
姚文慧想到之前看到的,那个腿脚不便的老人,躺在床上的孩子。
“二舅是今年我们村第一家挖天麻的,往年都还要等上一个月,才是最好的价格,因为他准备出门打工挣钱,而我上学要花钱,你想一想二舅他走了,我也不在家,舅母一个人照顾孩子的情况吗?”
姚文慧沉默,想象自己在那样的处境,该做什么选择。
二舅只能想办法赚更多钱,出门打工。
留下舅母一人照顾孩子,可能还有农活。
吴政能说出这些话,可见已经明事理。
他坐在教室里,能听得进去吗,课间会和其他学生一起玩耍打闹吗?
肯定是开心不起来的,甚至感到愧疚,静不下心来。
“所以,你回去吧,”
吴政看着她,露出一抹笑意,“把我的名字划掉,就当我从来没有考上过一中,你的班级没有我这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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