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上次的事出了之后,祖母一直自责的不行,宁知念也没跟她多说什么,她知道祖母本意还是担心她,怕她误入歧途。
张氏、宁萱二人被赶出府上的第五天。
初冬,京安终于下起了雪。
宁知念特别激动,之前在江南待着都很久没见过雪了,就算下了,也没办法积雪,用来堆雪狮。
宁知念穿着暖和的狐毛大褂,兴奋的拉着采月上街踩雪。
这是她回来过的第一个冬天,太兴奋了,她走在街上接着大片的雪花,转着圈,人们都来到湖边踏雪,也有人开始卖起了糖葫芦。
清爽的空气,伴随着凛冽的风,宁知念却一点都不觉得冻,她恨不得一头扎进雪里。
方盈最近也卖起了厚衣裳,还又叫宁知念画了好几个图样送过去,一切好像都很安宁。
“白雪纷纷何所似?”
宁知念来到了太平湖边的梅园里,开心的捧起雪,扬起来撒向空中。
“撒盐空中差可拟。”
突然有个男声接了她的话,宁知念奇怪的回头,这个声音怎么那么熟悉?
拍了拍手,左右看看,发现一个身影。
在她后边的凉亭被积雪覆盖,已经看不见红色的庭身,一个男子穿着玄色裘皮坐在里面,背对着她,她看不清容貌,但这背影,有些似曾相识。
宁知念奇怪的走过去,“这位公子,我们认识吗?听你的声音很耳熟。”
背对他的男子没有回头,继续开口:“千里黄云白日曛,北风吹雁雪纷纷。”
“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宁知念愣了一下,这个声音,不会是…
她提着衣裳,小跑上了台阶,一看,那张再熟悉不过的脸出现在她面前。
“师……师傅。”,宁知念对上他的视线,一脸不可置信。
景琰寰含笑,“快要一年没见,安安还记得为师?”
“师傅,您怎么下山了,您怎么来到京安了?”,宁知念揉了揉眼,不可置信的看着他。
“有时候来人间看看热闹,未曾不是一件好事。”,景琰寰看着宁知念呆呆的的模样,笑了。
“那…那大黄呢?”,宁知念手里还拿着刚才捡的树枝,样子特别滑稽。
大黄是他们养在道观的一只狗。
“大黄有人看着,放心。”,景琰寰温柔一笑,拿起刚在小炉上面烧好的热茶。“来坐下,喝茶。”
宁知念左右看看,也没见到人。
“师傅,您什么时候来的京安,您来京安住哪啊?我…我不是在做梦吧,我怎么在这儿遇见你了?”,宁知念坐下来,手里还拿着树枝,不可置信的碎碎念着。
景琰寰把杯子烫好,放在她面前,给他倒了热茶。
“刚到没多久,说来也凑巧吧,看你在那自言自语半天,玩的可是快乐。”,景琰寰看着还没从吃惊里缓过神的宁知念,一脸宠溺的笑容。
宁知念无意识的摆弄着树枝,盯着他,又掐了掐自己的脸,很疼,不是在做梦。
“师傅,我以为我再也没机会见到你了。”,宁知念委屈的撅着嘴,看着他。
他那只温暖的手摸到自己头上的时候,宁知念才感觉真实。
“你怎么瘦了这么多?”,景琰寰拿起茶喝了一口。
宁知念呆呆的看着他,有些委屈,又有些期待:“师傅,徒儿好想你的,你要是在京安不习惯,可以叫我带你去转转,你也可以住在我家!祖母一定很开心!”
景琰寰笑着。“我不在的日子,你的琴练的怎么样了?”
宁知念一听,兴奋的坐直,一脸讨好的说:“特别好!听过的人都说好!因为是师傅教的!我在宫宴上弹过几次,大家都夸我。”
看她这副开心的样子,还是没怎么变,景琰寰谈笑着。
当年宁知念十四岁,来青州的一年里被欺负的实在没办法在老宅待下去了,他们日日找她茬。有一次还是和祖母出去的时候,听人们说山上有个道观,收容很多无家可归的孩子,她就暗自记下来了。
后来的一次,又被其他人污蔑了偷东西,宁知念跪着求祖母,说自己要去山上的那个道观,祖母也知道那个道观,也会去烧香跪拜,和道观上的人也比较熟络。
她执意要去,祖母也觉得她去了能省省心,便叫人和她一起上山去求人。表明来意时,道观起初是不让的,叫他们打道回府,他们只收留无家可归的孩子。
宁知念吃了闭门羹,被撵回了家,偷偷又哭了好几次,后来有天晚上自己偷偷翻出去,连夜爬山,一路凶险,到了山上时,她摔得浑身是伤,还淋了雨,好不容易看见道观的大门,怎么敲门也没人给她开,她就在石阶上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景琰寰推开门,准备去晨练,发现了这个前几日就在老远见到过的小姑娘,满身是泥,缩在道观前。
小姑娘生的白净,一脸的泥,和无家可归的孩子也没什么区别,叫了两下也没反应,一摸头,烧的滚烫。
景琰寰也顾不上她脏兮兮的,抱着就回了道观,从那之后,他便让她留下来了。
道观有很多规矩,寻常人根本吃不了那个苦,宁知念从小锦衣玉食,最开始也受不了吃素斋、早起练功学习,但害怕回老宅,硬是扛下来了。
在那她遇到很多相同年纪的孩子,但她和他们不一样,他们没有家,她是有的,只是不敢回。
景琰寰一开始并不看好这个出身名门的小女孩,觉得她只是叛逆,不想回家罢了,但越不看好她,她就越是坚持。再苦再累,再清贫,她都不喊一句苦,这就让他有些奇怪,派人下去打听了一圈,这才知道缘由。
他起初也没想那么多,只把她当做一个小小弟子,陪他一些时间,倒也觉得解闷。
后来又了解了京安的事,大概就把宁知念的身世知道了八九成。
他看似离宫修行,远离纷争,一部分是因为自己向往这种生活的原因,另一部分就是在江南暗中观察南方的动向,实际上一直与朝廷保持密切联系,只不过并没有几个人知道,他都是与景帝直接对话。
这道观也是掩人耳目,在这有很多人聚集也不会有人怀疑什么,尤其位处高山,人烟稀少,更是没什么人怀疑。
“师傅,您这次来京安,要待多久啊?”,宁知念问了一下有些出神的景琰寰。
“嗯…暂时先不走。”,景琰寰回神,又看向她。
她回京安这些日子的事,自己知道了差不多七八分。
“太好了!师傅您住在哪里,安安可以去找你吗?师傅你不会嫌弃安安的吧。”,宁知念一脸期待的等着他的回复。
“当然,好徒儿来找师傅,师傅怎么会拒绝。”,景琰寰起身,又看了看这雪景。
宁知念开心的站起来,跳了两下:“耶!我一生行善积德,才能在京安又能碰到师傅。”
“那你今日有没有空,带我去京安城转一转?”
这话一出,宁知念更开心了,蹦蹦跳跳的,就像之前一样。
景琰寰把最后的茶喝完,起身,宁知念立刻屁颠屁颠的跟在后面。
“师傅!真想让你见见我哥,我哥现在是将军了,特别特别威风!”,宁知念又开始碎碎念,给他讲着自己回京安的趣事。
景琰寰和她在雪地走着,听她念叨。他这些时日回来,忙的不行,这几日终于得空,问了她的动向,来这等了半天就看见一个小身影撒欢儿一样的在那玩,让他看了好久。
当年,宁知念偷跑到道观被他救下,退烧后,醒来的第一眼看见的就是他。
“道长…求您留下我。”,宁知念虚弱的拽住他,不让他走。
“太真观只收无家可归的孩子,不收你这样的,你家人已经派人来接你了,请回吧。”,景琰寰起身,挣脱开她的小手。
“可是…可是这里也没有我的家。”,宁知念叫住他。
景琰寰回眸,宁知念眨着水灵灵的大眼,看着她。
“你怎么知道我是道长?”
“因为昨天早上听到别人这么叫你了。”
“你装病?骗子我更是不能收。”
“我没有,我真的发烧了。”,宁知念发出稚嫩的声音,可怜巴巴的看向他,“道长,我若是回去,一定还会再来的。”
景琰寰奇怪,这旁人都觉得山上辛苦,这个贵族家的女儿怎么有这般执念。
“道长,我一定好好听话,如果我不听话,您再让我回去也不迟,我会刷锅做饭,会挑水砍柴,还有基本的家务,您就收留收留我吧。”,宁知念坐起身昏昏沉沉的求他。
景琰寰用余光看着她。
“你叫什么名字?”
“宁知念,知否的知,想念的念。小名是安安。”,宁知念回他。
“三天内,你若是坚持不下去,就再也别来了。”,停顿片刻,他开了口,说完离去。
宁知念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松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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