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夏的临安被雨幕笼罩,成线的雨珠自云天而下坠进人间。
一场突如其来的阵雨过后,冷冽侵占了闷热。
长街上原本避雨的行人纷纷行走,商贩重新将摊子支好等着客人挑选。
“听说了吗?有位远嫁的帝姬要回来了!”
“可不!这事儿传得沸沸扬扬,据说陛下把咱们太子殿下都派出来迎接她回朝呢。”
“这排场真大啊。”
沿街有人七嘴八舌的讨论着今日的浩大排场。
安和码头那块早就被禁军团团围住了。
奚仲闻冷着脸坐在凉棚里,指尖不耐烦的点着桌角。
已经过了约定时间了。
停云命人传来的书信上说今日午时到,可眼下都快三刻了,人影都没瞧见一个,更别说大江上的行船了。
“殿下切勿烦躁。”姜珩站在他身侧,伸手摁在了他的肩膀上。
奚仲闻侧眸看了一眼他,冷哼一声:“午时三刻了,她若这时候来,倒像是来送命的。”
姜珩的眉眼微微皱了起来,抿着唇低声呵斥了一句:“殿下!”
听到他的语气后,奚仲闻抬手抚去了他的手,嗤笑着看了他一眼。
本还想说什么时,岸边有人惊呼。
“看到行船了!”
奚仲闻剑眉一挑,眼底蓄满了戾气转身就走。
姜珩拦不住,只重重叹了口气。
船上,停云抱着有些晕船的陆吾轻柔的哄着它。
陆吾一边干呕一边骂骂咧咧,把停云惹得哭笑不得。
好在马上就到岸边了。
这临安,也终究是回来了。
一刻钟后纤夫拉着船身靠岸,停云站在船头,一袭鸾凤彩衣银冠熠熠。
她眉眼幽冷,看着岸上的奚仲闻。
两人目光一触即发,像烈火遇上了火药,硝烟弥漫。
踏板铺好,顾明扬带着人马下了船,分开两排护在踏板边,等着停云下船。
停云纤细的手搭在风鸢手上,莲裙款摆翩然而至。
耳边是高呼得帝姬千岁,眼前是令人厌恶的人脸。
停云眉眼盈盈间,轻声喊了一句陆吾。
原本半死不活的黑豹猛得支棱了起来,嚣张至极的从船头一跃而下,稳稳落在了她身前。
奚仲闻根本没发现她还带着这么一只大豹,被吓了一跳。
黑豹大得离谱,不似寻常之物。
停云松开了风鸢的手,众目睽睽之下提裙跃上了黑豹的背。
她高傲冷冽的看了一眼奚仲闻:“太子,不给本宫带路吗?”
闻言奚仲闻气得咬牙切齿:“你太放肆了!”
停云眉眼间隐着幽寒的笑意,凤眸轻挑:“或许你忘了本宫另一层身份,需要给你提个醒吗?”
话音方落,身下的陆吾一声怒啸,血口大张冲着奚仲闻就咬去。
一旁刚卸下头盔的顾明扬吓得差点连明光铠都扔了,惊叫着冲了上来。
“殿下使不得!”他满脸惊悚的看着停云和张着血盆大口的陆吾。
停云眉眼冷冷垂望着他,怒斥:“滚远点!”
顾明扬还想上前,被陆吾一尾巴扫倒在地。
黑豹狂啸,震得人耳膜生疼。
场面太过混乱,禁军惊得来不及反应,黑豹的速度实在太快了,等看清时太子殿下已经跌在地上,而那只黑豹的前爪正踩在太子的胸口。
将士们一个个目瞪口呆,这场面还真没见过,怎么整……
禁军统领抽着不受控制的脸颊僵硬转头看向了几步之外同样震惊到说不出话的首辅大人。
姜珩率先反应过来,急忙上前对帝姬行了大拜之礼。
“帝姬息怒,微臣替殿下引路。”
停云转眸瞥了他一眼,这位就是内阁首辅,真是年轻有为,只是可惜是太子那一脉的。
她慵懒的坐在陆吾背上,居高临下的看着奚仲闻,眼底的轻蔑毫不遮掩。
许久后她轻声笑了起来:“既如此,那便有劳首辅大人了。”
黑豹爪子一松,那股窒息的痛随之消失。
奚仲闻捂着胸口剧烈咳嗽了起来。
猩红的眼底凶厉的瞪着停云逐渐走远的背影。
小贱人!一会儿有你好看。
也不知国师那边布置的如何了。
停云骑着黑豹走在御街上的消息不胫而走,没一会儿整个京城都知道了今日回来了一位不得了的大人物。
当众给太子下马威,还在御街上行架!
按照本朝律例,非天子,不驾于御街之上,违者重责。
停云才管不着大奚的律,谁敢管她,她就敢叫谁好看。
一旁的风鸢有些忧心忡忡,她小声拉着停云的衣袖:“殿下,我们会不会太过招摇?”
她有些后怕,刚才她家殿下可是把大奚太子踩在脚底下。
初来乍到殿下就这么狠厉怕是要吃亏了。
毕竟煌玉它们都没办法过来,军队也没带,若真打起来多吃亏啊?她们两人一豹怎么抵挡大奚的千军万马?
停云不以为然冷笑着:“我若一来就唯唯诺诺任人宰割,怕是早就沦为阶下囚了。”
大奚这个便宜爹可不是什么好东西。
她在风鸢不解的目光里悠悠伸了个懒腰。
停云知道这很冒险,可她必须这么做。
她要让大奚知道她有恃无恐,圣蛇的距离限制弱点绝对不能让他们知晓。
越是嚣张越是跋扈,越是能让大奚忌惮她。
眼下最重要的事,是找到母妃的遗骨,试一试化生蛊。
御街两道栽满了梨树,眼下已经有大大小小的小果坠在树上了。
停云轻轻嗅了嗅,没什么梨子味道,倒是闻到了一股子淡极了的腥臭味。
她眉眼蹙了起来,这股气息死也不会忘记。
仙踪林害得煌玉险些死去的那条怪蛇身上就是这股味道。
皇城里为何会有这种鬼东西?
停云眉眼低垂,眼底烁着幽冷寒光,忽然间她想到了之前顾明扬提起过的那位黑袍国师。
顾明扬走在队伍最前方,明光铠甲金辉摇曳,烁得人眼花缭乱。
停云皱眉挪开了眼。
罢了,走一步看一步。
十里长街总算是行完了,夏日炎炎,又是正午炙热,停云已经热得出了一身汗了。
直到踏进太和殿后,她才缓过来。
若是再走上片刻,她得犯暑病了。
一旁的陆吾懒洋洋的吐着舌头趴在冰凉的瓷砖上休息。
停云抬眸看着眼前的景象。
皇帝还没来,甚至连大臣都没有,整个太和殿只有奚仲闻和姜珩以及她和顾明扬。
风鸢被拦在了廊下门外,眼睁睁的看着厚重的殿门紧紧闭合,一瞬间她感觉到了不妙。
这架势怎么看怎么不对。
大殿正中间摆着一只巨大的冰缸,寒气逼人。
整座大殿里被冷气笼罩,停云歇了片刻后便缓过来了。
陆吾依旧半死不活吐着舌头大口喘气。
一时间偌大的殿里只有陆吾粗重的喘息声,四人相顾无言。
奚仲闻和姜珩站在离大殿门最近的位置,顾明扬则是守在她身边。
“太子殿下,不知这是何意?”顾明扬看着眼前空荡荡的大殿问道。
奚仲闻勾起了唇,伸手拍了两下手。
停云转眸看了他一眼。
窸窸窣窣的鳞长之物游曳的声音从四面八方涌来。
顾明扬头皮发麻,抬头一看只见房梁上盘踞着一条有他大臂粗细的黑蟒,正幽幽吐着蛇信虎视眈眈。
“殿下小心!”他抽出长剑护在了停云身边,一剑挑走了从房顶落下的黑蟒。
停云冷眼看着从四面八方涌出来的蛇潮,低声笑了起来。
如幽魂鬼魅般的笑声逐渐放大,蛇群似乎找准了苗头,张开漆黑的蛇口呼啸而来。
顾明扬忍着胃里翻江倒海的恶心,不停的挑杀冲上来的蛇,也不知这蛇怎么回事,避开了他,直接冲向了停云。
还没等他出声提醒,肩膀上受力,他被停云推开了。
“少在这儿碍事。”
停云眉眼幽冷,凤眸半挑着看了他一眼。
蛇群围攻迅速,转眼间就把她围得水泄不通。
顾明扬只能干着急,他跨不了蛇群,下意识的抬头寻找帮手时,却发现太子和首辅大人不知何时已经不见了。
而趴在地上的陆吾也丝毫不慌,甚至还打了个哈欠,睁开半只眼睛看了一眼战况后又闭上了。
顾明扬:……
停云幽幽吐了一息,抬手拔下发间银冠里的银簪,锋利的簪尾往白皙的臂弯上一划,汹涌的血色翻滚。
刹那间蛇群似遇到了什么巨大威胁,不停得哀啸,原本高耸的蛇头一颗颗的垂了下来,瞧着像俯首称臣一般。
顾明扬看着眼前的场面,有些失语。
停云催动了体内的血蛊。
万蛇之王都是她养大的,这些个零碎半成品,见到蛇母本尊还能嚣张的话,那她这血蛊算是白炼了。
蛇群瑟瑟发抖,随着停云的步子移动,纷纷让开了路。
“需要本宫请你出来吗?”
停云挑着眉眼,眼底幽冷的看着大殿首座。
陆吾悄无声息的探到了她身侧,弓着背蓄势待发。
金座之后缓缓踏出一袭黑袍。
干枯如树槁的手轻轻鼓起了掌:“不愧是南疆最善蛊的小殿下,老臣佩服。”
停云听着他嘶哑的嗓音皱起了眉。
黑袍之下窥探不得半分,她只能眯着眼眸打量着他露在外面的那双手。
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
一般蛊师炼蛊都有惯用手法,可以从手部痕迹得知蛊派。
可这人一双手,形如枯槁,手指手背上的皮肤都像被烧毁过一般,竟半点痕迹也寻不到。
“殿下不必费心,老臣这双手,也不是自己的。”
黑袍人阴恻恻的笑了起来。
停云眉眼低压,忍着怒气笑了起来。
笑着笑着就踢起了一条蛇捏在手里,银簪一晃,黑血狂飙。
黑蛇惨叫扭曲着,最终化作一团血水从她掌心流落。
“哎呀,找错了。”停云眼角眉梢都挂着黑红的血迹,勾着唇角抬眸看向了国师。
在国师错愕之下笑道,:“多谢国师的见面礼。”
黑袍人一愣,显然没反应过来她的意思。
直到停云踩着最大的那条蛇王,银簪刺进了七寸里,黑血飞溅,她捏着簪尾狠狠一划,从蛇头里取出了一团蠕动的血肉时,他才反应过来。
这个疯女人竟然以蛊饲蛊。
陆吾烁着幽幽绿眸,血口一张吞了那团血肉。
失去蛇王引领的蛇群溃不成军,对停云的惧怕达到了顶峰。
一条一条的蛇翻起了肚皮,向她示好。
国师身躯剧烈颤动着,显然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停云踢开蛇王的尸体,一步一步向他走去。
“敢问国师,可还有这等大补之物啊?”
黑袍国师气得喘息如牛,整个人比之前更苍老了。
正当她即将踏上首座龙阶时,内殿里传出了一声威严呵斥。
“今日是朕迎回云儿的大喜之日!你们都是怎么办事的?竟如此荒唐!”
停云眉眼一挑,收回了踏在龙阶上的脚,饶有兴致的看向了从内殿里连滚带爬滚出来的太子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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