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幽合德纪年四千六百三十一年四月廿九,仙盟与玉昆仙京决战在苍镜州南部的一座荒城。这里是九阴转化大阵所在之地,也是八十多年前第一次发现玉昆仙京的地方。曾经被火焚烧的小城如今荒草连天,但还能依稀看见些断壁残垣。
十三州仙盟联合四万修士。除去一位叛变,两位重伤,一位战死,剩下的九州盟主和各大宗门掌门为首,清一色的洞虚境真尊,还有几位大乘境的千岁太上长老出关压阵。原泽站在陆修明和纪留音身边,站在第二排。
对面的玉昆仙京有三万三千人,为首的是那个终于露出真面目的“神主”,渡劫境三阶,一袭张狂的红衣,人模人样,嘴角总挂着似有若无的冷笑。
离他最近的,是三位戴着金色鬼面的洞虚境神使;之后是六位合体境、两位化神境的红色鬼面仙使;再之后是戴着青色鬼面的神侍,共二十五位,二十二位化神境,三位元婴境;九十八位绿色鬼面仙侍,其中九十位元婴境,八位金丹境;最后面的便是乌泱泱的黑色鬼面普通教众。
流云剑门太上长老,川平圣尊,认出了对方:“竟然是你?巫霭!”
“八十三年,腥风血雨,生灵涂炭,桩桩件件罄竹难书!你就算死一万遍,也难以赎罪!”
“赎罪?”巫霭哼笑一声:“我为何要赎罪?我何罪之有啊?”
“川平!”他大喝一声:“天下修道者多如蝼蚁,都在抢那一条通天道。老老实实,按部就班地走,一千年能出多少个?像你我这样的人,如何能抢得过那些集天时地利在一身的气运之子?”
“就算我们能走到底,无法飞升,无法逃脱轮回,那这三千年的岁月于我们而言跟樊笼又有什么区别?这样的活法,能有什么盼头?”
“不若你与我一起携手并进,将这人间打造成无上仙京。”
“天不收我,我自封仙!”
轰隆——
黑云压顶天欲崩,紫色闪电直直打向巫霭的头顶,被他强大的防御挡了一下。
小四觉得可惜:“咋不劈死这个狗东西呢?”
原泽冷眼看着:“要能这么容易,就没有这些年了。”
“无耻之言!”川平太上长老怒发冲冠:“你手上缠着无数冤魂,脚下踏着累累白骨,身后染着滔天血色。你就是个披着人皮的恶鬼,若是你这等小人也能成仙,日月也能颠倒,江河也能倒流,世间更再无天理!”
“今日,我便要替天行道,血祭山河,将你神魂打下九幽无间,叫你万世受刑,永世不得超生!”
巫霭被他骂得脸黑如墨,后槽牙都要咬碎:“我也不怕告诉你们!九阴转化大阵还差一物就能成形,被你们拿走的,就从你们身上讨回来!”
巫霭原先定下的九种阴邪:混魔石、婴魄光、幽女泪、羁旅血、百炼魂、死河怨、枯山煞、生民哀、万灵寂。可惜被仙盟封印摧毁了好几样,他只能重新炼制或者寻找替代,然而到现在还剩枯山煞没能重新炼成。
“众教徒听令!”
“将这些人剖心挖肺,剥皮拆骨,填作第九阴!”
“是!”数万邪教徒众口如一,声震天地。
仙盟这边也嚷嚷着替天行道,杀气冲天。
轰隆——
又一声雷响过后,终于降下了大雨。天上乌云无边无际,雨好像永远也下不完。地上的人群也无边无际,血也好像永远流不完。
原泽和其他共两百人,护着陆修明他们这些挑选出来的阵法师靠近九阴转化大阵,试图将封印的幽女泪放进去。
这场战争不知持续了多久,也没有丝毫终结的迹象。原泽身上没有一处干净的地方,鲜血和着泥沙紧紧糊着他,雨水没法冲掉分毫。他脚下躺了很多尸体,有队友的也有敌人的。一开始他还会为队友的死而愤怒,但打到现在,他仿佛已经变成了一具只懂杀戮的傀儡,心已经完全麻木了。他眼里一片血色,只想着杀!不停地杀!仅有的一丝理智提醒自己不要停留,还有任务要执行,向九阴转化大阵靠近……
玉昆仙京也发现了他们的意图,不断冲破外围防线靠近原泽他们护送的阵法师。
修为最高的陆修明成了他们的眼中钉。他假意闪躲,实际还是不停靠近九阴转化大阵,又在关键时刻放出破绽被玉昆仙京纠缠住,有意无意地将敌人引向相反的方向。
接下来,不断有阵法师显露出要靠近大阵的意图,又不断被纠缠着远离大阵。真真假假,似是而非,全是些障眼的诱饵。
杜澜也被缠住了。原泽碰巧走到她身边,不经意的一个对视,他明白了一切。
“师兄快走!”原泽为她抗下所有攻击,一个不慎,小臂上的血肉被剜飞一大块。
杜澜在犹豫,但很快下定决心:“你去!”
她击退近处的敌人靠近原泽:“他们盯上了阵法师,你一个剑修,他们不会在意。”
“不行!”原泽毫不退让:“一切按战前安排好的进行,不能随意变更。”
“师兄别再浪费时间了!”死的人已经够多了,结束吧……
他耗尽灵力,如风般磅礴的剑意铺展开来,叠嶂千锋开出一条血路,将杜澜送到了大阵的边缘。
而原泽,最近的战友鞭长莫及,他被玉昆仙京数件利器穿膛而过。
“原泽!”
他听见小四在哭,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你哭什么?”原泽失去意识前对他说:“死不了……你有好好护住我的心脉……不、是、么?”
终于云销雨霁,七月中旬的云海峰结满了青涩的香桂果。云气填满了悬崖的下半段,青蓝色的不知名鸟雀完成晨飞,带着露水,从旭日升起的方向归来栖枝。
裴殊给原泽换了药,又匆忙赶回竹溪峰炼丹。
自正邪大战之后,原泽重伤昏迷已有两个月,他伤的绝不算轻,但在生还的人里,也不算最重。
清风走进了尘阁,被堂中的绣着兰石的屏风挡了回去。屏风后面的朱紫木床上,躺着原泽,一左一右放了两把剑,身上盖着天阶七锻迷神檀香锦被。这锦被能将人摄入幻境中,温养神魂,修复经脉。
幻境里有一张湖,湖岸上草色如茵,粉蝶飞舞。小四追着无碍剑在跑,原泽则被泡在了湖中心。他睁开眼的时候,透过光离的水波,看到无碍剑正把身上的小四甩下来。
“哎!你这个后辈怎么不懂得尊重前辈,驮着小爷飞一会儿能怎样?”
无碍剑懒得理他,扎进水里回到了原泽身边。
这还是原泽第一次看见无碍剑外显灵智,看它懵懵懂懂的样子,应该是刚孕灵不久。不过原泽只看了它一眼没有深究,他现在觉得很累,不想那么快从湖中出去,反而侧过身蜷缩起来。
可惜他的算盘落空了。
“原泽!你醒了!”小四咋咋呼呼地赶来。
“嗯。”
原泽的平淡并没有打击到小四倾诉的热情。
“你知不知道,我们赢了!”
……
“太上长老死了,执法长老死了,竹溪峰峰主死了,何蔚死了,飞雪死了,……掌门重伤闭关,曲沧海重伤闭关,纪留音重伤闭关,杜澜重伤昏迷,月尘瞎了,陆修明没了一条腿……”
“仙盟这边死了两万多人,邪教被俘八千人,剩下的全死了……”
“巫霭狗贼被打到奄奄一息,但是他居然没死,仙盟的人也不杀他……”
原泽一直默默听着,听到这里才又翻了个身,仰躺着看向浮在他上方的小四愤慨地手舞足蹈。
“居然不杀他!太玄宗纠结数十个门派伙同五州盟主,把巫霭秘密囚禁起来了!真不知道他们的狗屎脑子在想什么……”
“我们找人去联名抗议也没用,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小爷我@#¥%”
“咳——咳!”小四呛了一口水,他手忙脚乱地扑腾,浮上水面透气。不一会儿他又潜了回来,围着原泽:“你有什么想问的吗?”
原泽闭上双眼:“他们把巫霭藏在哪儿了?”
“听说就在南冥州东边的乔梓山。”
小四说完等了好一会儿,原泽都没再出声。他好奇地问:“你就不生气么?”
“生气。”原泽说。
这是生气的样子?
“可我看着不像啊……”
“走吧,出去了。”原泽看了一眼小四这个活宝,被他闹得实在没法安宁,干脆回到现实。他还有一件要紧的事情要干。
多年过去,赵惜依旧没有停止寻找许奕。尽管魂灯已经熄灭,但她还是不想相信他已经死了,因为他们两人的道侣魂契还不曾断开。
哪怕是一缕幽魂,她也想要找到他。
而原泽,从确认了许奕死讯的那一刻,他在敬先堂独自跪了七天七夜,此后闭口不提此事。除了赵惜,没有人敢在他面前提起许奕。没人知道他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只知道这个年轻剑修愈发沉默寡言了。但鉴于剑修大多数都是这个德行,所以他这样倒也不算出奇。
如今尘埃落定,原泽终于能拿出那块破碎的玉牌,去往太华州紫薇派。
紫薇派一向不参与俗世的纷争,与玉昆仙京打了这么多年,紫薇派的弟子几乎不曾出现在正面战场。
演星殿中,一位白发老者对为他斟茶的女子说:“星罗,有人找上门来,为师不见他,你去吧,可以在北极殿接待他。”
“是,师父。”风瑾放下茶壶,神情难得有些欣喜。
老者看着风瑾的背影,意有所指地说:“量力而为 ,万事不可强求。”
风瑾想了想,到底没有亲自出外迎接,吩咐侍者把原泽带到北极殿。
小四从到紫薇派开始就莫名的躁动,想要看原泽好戏的心在躁动。
“哎?”他对原泽挤眉弄眼:“来紫薇派,你就不怕遇到那谁么?”
原泽感到莫名其妙:“谁?”
他回想了一遍,他很少跟修行界里的人打交道,彼此红脸的更是少,就别说树敌了。没道理紫薇派有人不待见他,而他不知道的吧。
“就那谁啊。”小四啧了一声:“《南冥风流》里写的,你跟风瑾。”
原泽想起来了,那都是多少年前的旧闻了。
他看小四一脸猥琐的样子感到牙疼,作势把要把他解下来丢掉:“都是谣言,不可乱说毁人声誉!”
小四不服:“我用神识跟你说,你不说出去谁能知道?”
回应他的是“铿锵”一声。
“青芜真者,您的剑……”侍者听见动静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手滑。”原泽面不改色,神情坦荡,半点儿没有将剑捡回来的意思:“事情紧急,还请前面带路。”
风瑾等在北极殿,见到了许久不见的人,但对方好像对她没有印象。
“在下紫薇派掌门关门弟子风瑾,号星罗。”风瑾忍下苦涩的心情:“青芜道友,别来无恙。”
灰溜溜把自己挂回原泽腰间的小四不敢做声了,赶紧屏蔽五识装死。
原泽看到面前之人,总算回忆起自己和她曾经在乾坤秘境有过一面之缘:“星罗道友,别来无恙。”
招呼过后,原泽开门见山。他拿出锦盒打开:“我想请道友为我卜上一卦,玉牌的主人现在何处?
“不知这卦钱怎么付?”
风瑾小心接过仔细查看,心里有了计较:“玉牌的主人已经不在人世。”
她匆忙看了一眼原泽,对方神色无喜无悲。
“按照紫薇派乙级卦钱,五十万玄幽通宝。”
原泽对此类事情一无所知,听她这样说,便也信了,痛快付钱:“那就麻烦星罗道友了。”
风瑾摇摇头,笑着请原泽在外面等一会儿。
茶过三盏,北极殿演卦室终于传出动静。
原泽立马站起来,看到风瑾的那一刻愣住了,问出口的话变成了:“星罗道友,你……”
“我没事。”风瑾顶着原泽的眼神有些不自在地挽了一下花白的头发:“过段时间会恢复的。”
她把黄色卷轴和锦盒一起递给原泽:“这是你要的结果。”
原泽接过东西,看着垂头不敢看他的风瑾欲言又止。
这下就算他再迟钝也能察觉出端倪了,但他没有追究更没有拆穿,只对风瑾说:“这次是我欠你一个人情,往后有用得上的地方,星罗道友尽可开口。”
风瑾没有应,她看着原泽匆忙离去的背影,有些落寞也有些释然:“原来……这是我一个人的情劫。”
“如此也好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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