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志新和孔家荣被蒙着眼睛,在默认为胡语的环境里,突然听到有人说汉语当然十分敏感,立刻竖起耳朵去听。
但是声音不大,他们再也听不到什么。只能默默猜测大概是兀里烈皇帝的汉人仆人或者官员吧。当年在河中军、昭义军、延河道拼命打仗,北原抓了那么多兴汉人,总有人出头了吧,可能是他们。
侯志新和孔家荣被取下眼罩的时候已经身处一个房间里,房间不算大,中间一张桌子,桌子旁边并排坐着两个人对着他们。
在侯志新和孔家荣的面前有两张不高的圆凳,他们知道大概这就是他们的位置了。
侯志新和孔家荣看了眼旁边给他们取下蒙眼布的人,原本是想确认一下对面这两位到底是谁,结果却看见了这一路带自己过来的人并不是胡人,长相上看是兴汉人。
但头发、鬓角、胡子显然有稍微打理过,脸庞健康圆润,虽然只是小兵但看起来比他们这两个一座城堡的主官还要整洁精神。
不像侯志新和孔家荣,虽然也稍微打理了一下,但那股子憔悴疲惫,还有饿瘦的脸庞,很难打理打理就能消退。
侯志新和孔家荣这才敢打量面前桌旁坐着的两人,一个是胡人,另一个年轻人是兴汉人的长相。
胡人那个看起来似乎也有些憔悴,自顾自地低头在那把不知是茶还是酒的东西倒到杯子里喝。衣服倒是华贵的好衣服,就是感觉这态度有点怪怪的……
但他们先入为主地认为胡人可能就是如此“不羁”,兀里烈虽然是北原皇帝但毕竟也是位胡人,可能北原皇帝就是这么副形象。
倒是旁边那位年轻的兴汉人竟然能与人家并排而坐……等等!莫非这个胡人并不是兀里烈皇帝,否则这个可能是翻译的兴汉人岂敢与他并排而坐。
这样一看,他们可能还得过这两人眼前这关才能见到北原皇帝呢。
“鄙人侯志新,为永定堡主官。”
“鄙人孔家荣,为中兴堡主官。我们此来乃为了求见北原皇帝陛下,商讨之前讨论过的一些事宜。”
说完他们将视线投往坐着的兴汉年轻人,只觉得此人坐得甚是放松,表情似笑非笑,颇有一股上位者的气度。心想莫非此人虽然是兴汉人,却是北原朝廷里的官员?
因此侯志新觉得礼多人不怪,恭敬地对他拱了拱手:“还请代为传达。”
这个坐着的兴汉年轻人当然就是周宇,他微微一笑,举起右手朝身旁的兀里烈摊开,用汉语对他们介绍道:“这位就是北原皇帝兀里烈,你们有话可以直接说。”
侯志新和孔家荣闻言一凛,本来想下跪参见的。但是又觉得这气氛怪异,心想这兀里烈哪里有个皇帝的气度,就在那自斟自饮,莫不是你故意找了个老头扮成皇帝消遣我们?
侯志新知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只能赔笑道:“还请先生明鉴,我们确实有要事找北原皇帝陛下。当时陛下向两堡之中射了信件,信中所说的事情我们已经考虑好了,今天就是来见陛下当面商量的。”
周宇恍然大悟:“哦?他射招降信招降你们,你们现在想投降了?”
侯志新和孔家荣觉得脸火辣辣的,毕竟对方也是个兴汉人,被这样直接地说出来他们当然面上不好看。
可是事已至此……他们也只能无奈点头称是,想要投降的人,面子不值钱。
周宇说:“你们先坐下,我替你们问问他。”
说完周宇就对身旁的兀里烈用胡语问了起来:“你的招降信起作用了,永定堡和中兴堡的主官过来要投降了。”
兀里烈过去并不贪杯,但周宇今天给他喝的酒确实美味,而且他心情低落,确实也有借酒消愁的意思,就借着机会一杯一杯地品尝,喝个不停,倒是看起来像个酒鬼。
原本他以为今天周宇又把他这个被俘虏的皇帝拉出来当做招牌劝降北原将领呢,所以坐下后头都懒得抬一下,眼不见心不烦。此时听到周宇的话,他一愣,抬头看去,还真是两个兴汉人。
兀里烈指着两人问道:“他们是两堡的将领?”
“没错。”
兀里烈脸上的神色非哭非笑,十分复杂:“为何之前不答应我,却要现在来。”
时过境迁,机遇一旦失去就失去了,再也回不来。兀里烈奋斗了几年想要拿下兴汉北面所有的堡垒,结果就在临门一脚的时候,被周宇偷了家,失去了一切。
若是早一个月,兀里烈拿下全部兴汉堡垒,他就不用在这里留下军队继续围困永定堡和中兴堡,可以在回师救援的时候直接带走10万人马。那样的话,周宇也不可能那么轻松半路一次截击就能把他擒获。
整件事情,所有情势就会大不一样。
当然兀里烈并不知道,如果战略形势改变,两堡忽然插上了北原旗帜,周宇当然会立刻调整计划。
但兀里烈不知道啊,他的心中一片酸涩,只觉得自己从统一天下变为阶下之囚只差一点点,不甘之余十分后悔,要是当初给这两个双堡的主将承诺更好的条件,怕是就不会……
可兀里烈又想到自己甚至给周宇开了封王的条件,还把女儿嫁给了她……要不是干额木叛变,双方也不至于闹到兵戎相见的地步。
除了一声叹息,兀里烈不知道还能做何反应。
他抬起头,仔细端详这两个人,看穿了他们想要掩盖的疲惫和窘迫,他们作为一座城堡的主将,却如此削瘦,说明城堡里的情况已经十分恶劣了,就算连主官都吃不饱饭。
兀里烈提起了兴致,张口问道:“你们为什么忽然想要向北原投降?”
周宇为他翻译了一下,侯志新和孔家荣仍然有些不信眼前这个胡人是兀里烈,毕竟他们两人要是带着利刃,忽然冲上去刺杀,万一成功的话北原肯定要大乱。身为一个皇帝,旁边连只有一个不像侍卫的翻译,真的不怕么?
他们有些犹豫地回答道:“堡里实在坚持不下去了,已经要断粮了。”
周宇觉得奇怪:“你们没说实话吧,这些天难道还有胡骑截你们的辎重队?”
侯志新和孔家荣对视一眼,答道:“这几天确实没有胡骑劫粮。”
周宇查看了一下无人机的记录:“前几天还有辎重队完整地进堡,为何说坚持不住了?”
侯志新觉得羞耻,在前线的军将拼命守城,结果后方送来的粮草却大多是木屑,真是可笑且悲哀。
“不够用,不够吃的,支撑不下去了。”
周宇听他的语气,大概明白是兴汉朝廷不当人弄出来的。他让延寿教的夏收不缴税,过去原本缴税缴粮最快最积极的延寿教忽然抗拒缴税后,兴汉朝廷等南方各省的粮税收齐再运到京城,再运到前线,不知道要不要两个月之久。
孔家荣却更直接,他性格更极端一些,受到粮草是木屑的刺激更大,报复心更重,投北原的意志更坚定。
他带着一股浓重的怨气说道:“兴汉皇帝给我们送的粮草里,大半是木屑。难道让我们吃一肚子木屑打胡人?”
但说完之后就有些后悔怕得罪了人,便赶紧补充了一句:“还请先生翻译的时候帮我粉饰一番,多谢多谢。”
周宇听他说兴汉朝廷竟然给前线将士的粮草里装木屑,也是直摇头。心想要是没有自己,没有延寿教,这兴汉朝廷也是把自己作死的结果。
“那就不用跟他说了,白白让咱们丢脸。”
侯志新眼睛都快瞪出来:“他莫非不是兀里烈陛下?”
“是啊。”
“那你一个翻译怎敢不把我们的回话告诉陛下?”
周宇看着仍然站着不敢坐的他们,干脆站起来走到他们面前,把住他们的手腕,将他们往门外拉。
“跟我来看看吧。”
侯志新和孔家荣觉得这个兴汉人翻译行事怪异,想要使劲挣脱周宇的手。可是周宇的人体防护第5专业版岂是白装的?
人体防护这东西就是攻击力一般,但是对于外界的刺、划、震动、碰撞、推拉等等,都有很强的抵抗力。人体防护会把对方施加的力卸掉。
周宇平时拉弓的过程要使劲,而弓弦反向对周宇的手使劲时,这股力却能被减弱大半,让周宇可以轻松维持开满弓状态很久。
因此当侯志新和孔家荣想要挣脱时,却发现此人力气竟然极大,自己居然完全无法挣脱,只能被他拉着走。
眼见此人并不算十分强壮,没想到竟然有如此力量。侯志新和孔家荣甚至觉得是不是自己这些日子饿得多了,所以力气大不如以前。
可是等到他们没有戴眼罩出了房门,却根本没有心思再思考为何周宇的力气这么大,而是震惊地看着眼前的景象。
原来,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是大群穿着铁甲的兴汉人。为何在定北城里会有这么多兴汉人?
一时间侯志新和孔家荣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被带到哪座兴汉占据的堡垒里了,这种感觉让他们恍如在梦中。
“那,那是什么旗?”
“为何这里的旗子上写着汉字?”
“这是个寿字?”
周宇轻描淡写地对他们说道:“我已打下北原首都古尔车城及所有被他们占据的兴汉堡垒,兀里烈及其太子都亦是我的阶下囚。因此,你们手握最后的两座兴汉堡垒,既然北原皇室不复存在,北原亦不复存在,何不如降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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