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夜,宰相府里十分安静,张柬之坐在大厅沉思,他时而蹙着眉头,时而端起茶盏,有意无意地呷了一口。
春天扑面而来,又开始有好茶了,他只是对红茶情有独钟,也许是年纪大的缘故吧!而对于绿茶,他只喝不出月的新茶,名人就是不一样,品位挺高。
近年来,他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他和女皇的年龄相仿,可是出道很晚,年近七十才高中进士,随后任职清源县。多好的一个地名,清源这个地方也孕育了他这么一个清正廉洁的好官。
他的记忆里不能或缺一个人,那是他的贵人,别人都说他们是师生关系,其实不然,他们一向以兄弟相称。虽然在周武之朝女皇不太在意党派,用她的话说:“我不怕什么党派,所有的党都归于我这个党。”可是事实就是事实。
此人也是他的恩人——狄仁杰。
张大人难得清闲片刻,他不喜欢读书,因为读的太多了,从几岁到几十岁,一直为了功名而勤奋的读书,况且已经八十岁的他还能有多少时日!他要用自己有限的生命去实现无限的抱负。
这个时候的人会看淡一切,什么名与利;什么得与失;什么荣与辱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他要在有限的生命里完成一件大事,这件事是一个人的托付,现在看来也是天下人的托付,更是人心所向的大事。
八十岁,他却不糊涂。
那一年在梁国公府上,奄奄一息的狄仁杰,一把抓过他的手,张开微弱的双眼留下最后一句话,这句话一直萦绕在他心头:
“柬之,我有一件大事没有完成,这是我一生的遗憾,这件事,只能靠你了,全天下的人都在看着你呢!你不帮我,我死不瞑目……”说到这里就带着遗憾咽气了,张柬之分明看见,狄公真得死不瞑目,他痛哭流涕地合上他的双眼。
“恩公,你放心吧!放心。”他坚定地说。
从那以后他开始暗地里筹划这件大事。时间荏苒,一转眼已经四年过去了,作为凤阁侍郎的张柬之,完全行使着宰相职权,这时候的他在政治上已经羽翼丰满,他觉得这一刻应该到了,现在只差一个由头,一切大事可成。
对于整个计划的周密安排,人事调配,这几年来他是思考再三,就是这样他还需要耐心的等待,等待这个果实成熟,最好是,轻轻一碰就能摘下。
毕竟是一件轰天动地的大事,只可成功绝不能失败,整个江山社稷都在仰仗着他,他明白其中的份量。只是这么多年来,他还有一个关节没有打通,那就是太子李显,他虽然密谋着,但是从来没有向太子李显透露任何信息。尽管彼此心灵相通,但是他对他还是有顾虑。
“来人,上茶。”他每每思考问题,喝茶是最好的帮助。
一个婢女端上一碗茶,并把桌上的另一个茶盏退了下去,这个婢女叫小红,是他的一个远房晚辈,进府已经七年了,从十一二岁的小丫头,出落成现在一个亭亭玉立的大姑娘,她温顺而美丽。王妈跟他说,最近这个孩子有点古怪,他没有往心里去,只是想:一个女孩大了,可能有了中意的人,所以心思就多。见她端了茶盏退了两步,转身准备出去,他开口了。
“小红啊,你等等。”
“唉,老爷,你有什么吩咐。”那个姑娘清亮地回答。
“最近天儿冷,你屋里的火炉烧了没有啊?”他关切地问。
“老爷,昨个刚烧。”
“看看有什么需要的,叫王妈去买。”
“嗯,谢谢老爷。”
“好了,你下去吧!”
“是,老爷!”小红退下了,他又回到了自己的记忆中,片刻,忽然又想到了什么,站起来朝庭院走去。
他的府邸是一个三进式的院落,两边是两个小跨院,后面是一个小花园,东跨院是他的孩子们住的,现在都不在了,到各地任职的任职,求学的求学。西跨院是佣人们住的。
他走到院中间,忽然改变了方向,直接朝西跨院而来,后花园紧连着西跨院,他走近几个厢房,没有听见里面的响声,看来他们都睡了,天儿真的很冷,他站了站,准备转身回去,可是忽然一想:不对啊!我都还没睡,他们怎么都睡了?特别是小红。这可是规矩啊!他有意无意的向后走去,这个西跨院后面有个小偏门,直通后花园,他刚到门口,就听见后花园里有说话声音。
“老爷睡了吗?”分明是一个男人的声音。
“没呢。”
“唉,这个老不死的怎么还不睡啊,坏我的好事。”
“你怎么能这么说老爷啊?”是一个女人的声音,他听出来,这个女的分明是小红,看来这个丫头真有相好的了,可是那个男的是谁呢?他很好奇,在他的脑海里迅速闪现几个人,这几个都是府上的男仆。
“给你的银子收好了吗?”
“你放心吧,要是不放心,我还给你。”他听到这里,基本确定了那个男人是府上的厨师——那个略略肥胖的张大海。这个张大海原本是个孤儿,是他在合州任上收养的,并且让他学了手艺,一直在府上帮忙,可是他有老婆啊!这个小红,怎么……
算了,这点小事让管家去问吧!他不想再听下去了,转身准备回去。
“事成之后,我们就远走高飞。”大海又说话了,这一句话让他浑身一激灵,他有些吃惊。
“什么事?”他在心里嘀咕,还是再听听,他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我们不要那些钱了,我可不想做伤天害理的事。”分明是小红在说。
“什么呀?我不让你做了好不好,我自己来,我就不信,我没有这个机会。”
“我,我害怕。”
“没事的,又害不死人。我只想进他的书房,可是我一直都没有机会啊!”大海说出了他的目的,此时的张柬之心里咯噔一下,慢慢地抽出身,迈开步子轻轻地回到了前厅,他坐回了刚刚的位子,一顺手,把那碗茶泼到了地上,心里惴惴不安。
“来人。”他忽然喊道。
没有回音。
“人呢?”他又喊了一声。
片刻,小红从外面进来了,一副战战兢兢的样子。
“怎么了?你冷吗?是不是已经睡了?”他故作镇静。
“没有,老爷,您都没有睡,我怎么敢睡呢。”她居然临危不乱。
“我要到书房去了,你给我沏一壶好茶。”他是有意的。
“知道了,老爷。”
看着她匆匆离开的背影,他起身,踱着方步朝书房走去。书房坐落在后一个院里,在极其安静的地方,门前的腊梅开始怒放,那撩人的香气,充满了整个空间。
“老爷,茶来了。”她脆生生地说。
“你去睡吧。”
“嗯。”她退下,刚到门外,猛然一回头,好像要说什么,迟疑一下又守住了口。
“你回来。”
“啊!”她忽然有些吃惊,莫非他发现了什么,她颤抖地往回走,远远地站在那里,双手握着放在胸前。
“怎么了?我看你还是冷了吧?”
“不,不,没有,我不冷,老爷。”她支支吾吾。
“我怎么没有看到王妈啊?”
“回老爷话,王妈病了,早早地睡下了,要叫她吗?”她暗暗地舒了一口气。
“不用了,你也去睡吧!我年纪大了睡不着。”他在看奏折。
“是,老爷!”
她下去了,这一次没有迟疑,来到门口时,她已经是一头的冷汗,紧张让她刚才差点露了马脚,她长吁一口气,四下里张望,并没有走。
“当啷。”忽然书房里传来一声茶碗撞击桌子的声音,紧接着死一般的宁静。
“老爷,老爷。”她鼓起勇气推开门进去,一边四下张望,一边喊。
“老爷。”没有人答应
“老爷,你怎么了?”只见他已经趴在书桌上,斜倚着,她压低声音又喊了一声。几乎哭出声音。
“老爷,你怎么了?”她上前,想扶他,感觉很沉,突然伸出一只手,放在他的鼻子下。
“唉!”她叹了一口气,看来没什么事,大海没有骗她。
她连忙跑了出去,不一会儿那个胖胖的大海和她一起进来,他们一前一后把张大人搬回了卧房,她收拾完刚才的茶具,便站在走廊里望风,大海又潜进了书房。
冬夜真的很冷,北风无情地摧残着树梢,发出“呜呜呜呜”的响,小红站了很久,腿都发麻了大海还没有出来,她急切地走到书房外,轻轻地敲打着窗户。
“快点,好了吗?”她的声音有些颤抖。
“就好,就好。”大海不耐烦地回答。
过了一会儿,大海终于出来了,一身的轻松。
“到手了吗?”
“嗯,得了。”他高兴地说。
“那就好!”
“以后咱就有好日子过了。”他喜出望外的补充了一句。
“别说了,快走吧。”她四下里张望着说。
很快,他们便消失在了院落的夜色深处,一阵风过去,月亮露出来半张脸,却分外明亮。
第二天,张大人起的很晚,一起来就上朝去了,虽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上朝,可是上书房他还是每天都早早的去,晚晚的回。最近边关的战事让人头疼,可是又难见皇上,有些事情只能几个人掂量着办。国之大计不能因为哪一个人的荒废而全部都荒废了,张柬之就是这样一个人,难怪晚年的狄仁杰看得起他,他是一个讲大局的人,有责任感的好官。
女皇登基之初,有一次和狄仁杰商讨国政的闲暇间,女皇说:“爱卿是上天赐给我的良臣啊!如今的天下恐怕再也找不到像狄公这样肯为国分忧,而又品格高贵的人了。”
“陛下过奖了,老臣不是谦虚,我周武之朝人才济济,像我狄仁杰这样的人有的是。”
“阁老谦虚了。”
“陛下,我说的是实话,在我朝新录的进士之中就有……”
“哦,上届殿试刚过两年,朕怎么没有发现呢?此人是谁?”女皇感到很惊奇。
“清源县丞——张柬之。”
“哦?说说看。”女皇也是求贤若渴。
“此人,满腹才学,读了一辈子书,刚正不阿,是个有深度,识大义的人啊!”他不是妄言。
“是嘛?”
“嗯,臣去年年考,发现他在短短的一年多时间里,把清源县一个原本民风刁悍,贫苦凄寒之地,治理的井井有条,而且口碑极好,这确实是难得啊!我惊奇之下,仔细研究了此人的为政之道,却发现有如此成绩的原因不单是他有才能,更重要的是他有一颗拳拳为民之心啊!像这等大事不糊涂,清正勤政的官员,陛下您说是不是实属难得呢?”
“爱卿能看上的,肯定没有错,给他个洛州司马让他再历练去吧!”
“遵旨!”
不多久,女皇又求贤若渴地问狄仁杰,是否有可用之才。狄仁杰张口就说:“陛下,我给你推荐的人你还没有用呢?”
“是谁?”
“张柬之啊!”
“我不是提拔他了吗?”
“呵呵,我举荐他可有做宰相的才能,可是陛下只给了他一个洛州司马,这是重用吗?”
于是,女皇授他为司刑少卿。
就这样在狄仁杰一步一步的举荐之下,加上张柬之的深稳持重,能断大事,很快他就被升任为了宰相。
对于他来说,可谓大器晚成。因此老骥伏枥,志在千里,壮士末年依然雄心不已。
利用这两个佣人的是大名鼎鼎的太子妃韦氏,她实在是耐不住寂寞,很多时候他都觉得这个老张,总是和太子府若即若离,这个老头在想啥?是敌是友?
在李显看来,他不会是敌,因为他的骨子里都是刚直不阿,有狄仁杰在他是这样,狄仁杰不在了,他更是这样。他和狄仁杰是一路人,只是感觉现在的肩膀上的担子更重了,满朝文武只要争取了他,一切都万事大吉。可是他轻易不能开这个口,毕竟这个风险太大了,他赞同韦氏用这个不伤害他的办法来摸摸情况。
这个张老头可不是一般的老头,他虽然不喜欢有保镖护送左右,而他的死党可都是重量级的人物,所以更证明李显的这个策略是无伤大雅的,最起码不会和张老头弄得太僵。
早饭后,大海按照习惯,出宰相府到西市的菜市场去买菜,一路上他知道有人跟踪,到旗杆巷,那人快走几步跟上他,从背后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他迅速从怀里取出一样东西,塞给了那人。两人分开之后,大海急匆匆地向菜市场走去。那人绕过几条街道,七拐八拐到了一家店铺门前,左顾右盼之后进了店,一个伙计连忙迎上来,打开柜台的边门让他进去……阳光下,这家店铺的门头上分明写着四个鎏金大字:成康药铺。
不一会儿,从这药铺后门走出一个身穿官服的男人,此人脚步轻快有力,直奔皇城方向而去。
他们大概不知,一直有一个人尾随他们。这人跟到皇城下,在对面的茶馆找了一张桌子坐下,要了一壶茶和几样点心,一边喝茶一边等那人出来。
日过晌午,那人才出了皇城,向东市而去,在沿路的铺子里买了几样东西,就直奔东北角的安乐公主府上而来。尾随的人站的安乐公主府对面,远远地看了一下,会意地点点头,然后一闪身离开。
已是黄昏,张柬之拖着疲倦的身子回了府,八抬大轿刚到府门前,仆人兴高采烈地开门迎上前,他下了轿子,一阵风吹来,忽然感觉有些头疼,一个趔趄,仆人赶紧上前去扶他。
“不对啊!我昨晚可没有喝那碗茶啊?”这时候他回忆起昨晚的一幕。
小红端上书房的那杯茶,他没有喝,趁着小红出去,他洒在了墙角,然后趴在书桌上装睡,以后的一切他都一清二楚,当两个人得手离开后,他回到了书房仔细地找了一下,发现并没有丢失什么,只是一幅城区防控图被动了。其他的机密资料,他早有准备,全部转移了地方,他们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找到的,他叹了一口气,开始思索这个张大海背后的人。
走进后堂,小红正在擦灯台,看见了主人,连忙道了个万福,他瞥了她一眼。心里在盘算:我该如何处置这两个人呢?此时他已经掌握了关于城防图秘密的去向,好在是进了太子府,一切和他预感的基本相符。
“老爷,喝茶。”小红打破了他的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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