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705年的春天终于来了,只是冰雪尚未融解,一场暴风雨却即将来临。
三郎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一切会来的那么快,他还没有准备好。这两天来,开始不断收到东都的消息,虽然他深感急切,可是父王仍然劝阻他不要轻举妄动,他明白这一场斗争,牵扯的势力太多了,一不小心就有可能被这场激流卷走。
三郎在等待,等待父王的安排,也是在等待上阳宫的指令,长安李仙凫那里,一切风平浪静,他安心地看了看天空,整个平原上,只有西南有一片乌云,可是如今,他却要和那里擦肩而过。
女皇卧在龙榻上,张易之和张昌宗帮她洗澡,松弛的皮肤日渐衰老,她挣扎着,伸手向不远处的水果盘一指。
这个冬天的上阳宫并不冷,水蒸气和暖炉解决了很大难题,她一向干净,特别是近来更有了严重的洁癖,几乎每天都要洗澡,洗一次澡就要几十个人忙上半晌。五郎、六郎总是孜孜不倦地伺候着,她却越来越喜欢一个人待着,喜欢安静。
用他们的话说:皇上开始性冷淡。
但是身边总是不能缺少男人,他们记不清自从进了宫,被女皇宠幸了多少次,只是渐渐地感觉力不从心,一开始是五郎,接着是六郎,也许是彼此厌倦了,他们调教出来的男宠一个一个前仆后继,病的病、死的死,紧接着再一茬一茬的换。始终保持控鹤监里春色满堂,细细算来足足三千有余,一双玉臂万人枕,一张红唇万人尝,她是通过征服世界来征服男人,此时,正享受着他们不轻不重地抚摸。
已过晌午,居然没有一人来禀报关于朝中之事,接连好多日都是这样,翻了个身她不禁问道:“怎么这许多日子,没有朝事禀奏啊?”
“皇上,你就别操心了,有张老头和姚老头子他们呢。”六郎连忙打掩护。
“哦,那婉儿呢?近几日我怎么没有见她。”女皇又问。
“她最近可能身体不舒服吧?”
“哦,要不要传御医呢?”
“可能已经安排了吧,其实...。”他欲言又止。
“怎么了?快说。”
“其实,奴才认为,她是想男人了吧。”说完他在心里笑了。
“哈哈哈哈,也对。”都是女人,她好像更了解婉儿的心思,毕竟在她身边那么多年,可以说她是这世上最了解婉儿的人,自从和太平因为一个崔湜闹得不愉快之后,她好像一直都闷闷不乐。
“你去,把后宫的小六子送过去。”她对着五郎说。五郎不敢迟疑,应声出去了。
这个小六子可不是一般的男宠,是个多才多艺的小伙子,二十出头,不但人长得白白净净,而且身材修长,满腹文章,可不比那个崔湜差,第一次女皇临幸他的时候,就喜欢上了他。
婉儿虽然清高,但是她料定婉儿是不会拒绝的,因为她也不敢。
天已黄昏,在上官府的大厅里,站着一个风度翩翩地男子,婉儿就坐在对面,一边翻着书,一边把玩着一个玉斗,所谓玉斗其实就是一个玉制的茶杯。片刻之后,她若无其事问:“你叫什么?”
“回大人的话,小人姓杨,宫里人都称呼我小六子!”他连忙行礼。
“俗,太俗,你是哪里人?”她翻了一页书,接着问。
“洛阳城东南一个小地方的。”他似乎想隐瞒什么。
“想留在我府上吗?”
“想,大人是天朝第一才女,能伺候您是我的福分。”他双手抱拳。
“最起码在我这里,要比你在宫里强的多,宫里那么多的人,你争我夺,明刀暗箭的日子不是那么好混的。”
“是,是是!”他觉得她看穿了自己。
“想留下,你就跟我说实话,否则...。”她看了他一眼,然后端起茶盏,轻轻地呷了一口。
“小人说实话,小人说实话。”他双腿一软激动地跪了下来。
“起来,男子汉大丈夫,以后不要在我面前这样,知道吗?”她不喜欢高高在上的感觉,她的生活中只是缺少贴己的人。
“是,大人。小人本是幽州刺史杨静一的幼子,只因父亲大人得罪了来俊臣,被他诬陷谋反,全家被灭门,一个仆人救了我,那时候我刚刚五岁,后来寄居在一个远房亲戚家中,因为我们家之前有恩于他,他们对我很好,而且还供我读书,我为了出人头地,才走了这条路……”
“是啊,只要你接近了女皇,而女皇又喜欢上你,你的前途就无量了啊?”婉儿替他补充了一句。
“是的,大人。”
“你为什么不去科考?”
“科考……”
“也是,科考太慢,而且要花费很多精力。”婉儿忽然想到了这一点,替他说了。
“是的,大人!”他连连点头。
“都读了哪些书啊?”
“我是无书不读,所以读的很杂很乱。”
“简单地说说。”
“四书五经,诸子百家这些都是小时候读的,现在多读史书和兵书。”他自信地说。
“哦,不错、不错。”她点点头。
“大人过奖了!”
“那我考考你。”她开始给他出题,没想到她一连出了几道题目,他都对答如流,她又开始有意刁难他,出了一道策论,要知道这可是前朝的殿试主题。
他依然洋洋洒洒,出口成章。不但论点新颖,论据充分,而且整体策论的篇幅适中,结构严整。
“不简单的一个书生啊!”她暗暗叫好,没想到在女皇的控鹤监居然还埋没着这等人才。
“你服侍过女皇吗?”她忽然改变话题,好像另有目的。
“嗯。”他毫不避讳地点了点头。
“她喜欢你吧?”
“嗯。”他又点了点头。
“你以前有过女人吗?”
“没有。”
“嗯……”听了他的回答,她若有所思地注视着手中的茶盏。
“留在我府里帮忙吧,今后我会重用你的,还有,不要再叫我大人,叫我主人,知道吗?”放下手中的茶盏,她说。
“嗯。”
“你也是官家子弟,其实和我的命运差不多,以后就不要那么客气了,我这里不是宫里,很多规矩该免的都免了,我只看中一点,就是忠心,你明白吗?”她站了起来,双手背在身后在大厅里踱着步子,最后走到里间的书桌前,坐了下来。
“明白,主人。”他十分干脆地答应了,目光向她投去,从一进门,他还没有认真地看过她呢。
年近四十的上官婉儿,此时一头秀发垂肩,穿着一个紧身的夹袄,月光般的脸庞上一双眸子好似宁静的湖水,看上去不过二三十岁的光景,纤纤玉指在一摞古书中不停地捻动,还有她的胸,似乎要冲破夹袄的束缚,自由的彰显出来。
“看什么呢?”婉儿突然责问。
“主人,我想看你手中的书。”他有意在掩饰。
“是吗?你不诚实啊!”她嗔怒。
“我不敢说。”他唯唯诺诺地退了一步。
“说啊!”她的话音明显变低了。
“主人,从这个角度看你的脸,真是绝美。”他这次说的是真话。
“呵!”她独自一笑。“小东西,嘴够甜的!”她又暗暗地想。
“你能形容出来吗?”她顺口一句,又是个考试。
“主人,我想借纸笔一用。”
“尽管用。”婉儿干脆站了起来,把座位让给了他。
他上前去,也不客气,提笔着墨,在一张宣纸上洋洋洒洒写了起来。
只片刻功夫,婉儿上前一看,一手俊秀的行书呈现在纸上:“翩若惊鸿,婉若游龙,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渌波。秾纤得衷,修短合度。肩若削成,腰如约素。延颈秀项,皓质呈露,芳泽无加,铅华弗御。云髻峨峨,修眉联娟,丹唇外朗,皓齿内鲜。明眸善睐,靥辅承权,瓌姿艳逸,仪静体闲。柔情绰态,媚于语言。奇服旷世,骨象应图。披罗衣之璀粲兮,珥瑶碧之华琚。戴金翠之首饰,缀明珠以耀躯。践远游之文履,曳雾绡之轻裾。微幽兰之芳蔼兮,步踟蹰于山隅。于是忽焉纵体,以遨以嬉。左倚采旄,右荫桂旗。攘皓腕于神浒兮,采湍濑之玄芝。”
“呵呵呵,好字,好句,你把《洛神赋》都给我搬来了。”她兴奋的几乎要拍手称赞。看来她也是个爱惜人才的主儿啊。
看到她高兴的表情,小六子不禁心中暗喜,他知道,计划的第一步成功了……
此时的张易之与张昌宗二人,倚仗女皇的宠信,专权跋扈,不但插手朝廷的官员任命,发展自己的势力,而且学会了铲除异己。在朝廷上下飞扬跋扈,朝廷百官都畏之如虎。
武则天的子侄们,都争相给张易之执鞭坠镫,叫他“五郎”而不敢直呼其名。同样,他们的行为也引起了许多人的不满。
张柬之感觉时机已经成熟,便开始了他的全盘计划,先是把握住羽林军和城南大营,京城守备换成了自己的心腹。宫中的军事指挥权落在了李多祚身上,他的策略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雷霆手段,迅速铲除二张控制局面。
为了一切顺利,他平日里在二张面前,一直装出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以松懈他们的防备。
女皇由于连日的洗浴,加之天气很冷,她的身体一天比一天虚弱,不小心着了凉,而张易之和张昌宗在太平公主的授意下,几乎已经幽禁了她,所有外来的朝臣不让进,大内的侍卫开始轮班上岗,宫中的太监和宫女一律不准向外透露任何关于女皇的消息。
这样一来,整个朝野人心浮动,太平公主此时就在等待女皇的一句话,可是女皇却没有传位于她的意思,一切都在观望之中;等待之中。
太平公主心急如焚。
旧历年刚刚过去,武则天病得非常严重,麟台监张易之和春官侍郎张昌宗居宫中执政,时时颁发矫诏,其实是在传达太平公主的主张。
在张柬之府上,崔玄暐与中台右丞敬晖、司刑少卿桓彦范以及相王府司马袁恕,己在谋划杀掉张易之和张昌宗的具体实施计划。
又两日,一切周密的计划开始实施,关闭应天门,严加防守,集中目前守备东都的左右羽林卫五千多人,除了在外围守护,他们打算从北门而入,北门又叫玄武门,在门外驻守两千羽林卫士兵作为接应,以防不测。
此时,一切安排妥当,似乎他们就等待着这个时刻的到来,这就是张中堂所说的东风,如今东风已到,只等开船。
在张府里,张柬之曾经问右羽林卫大将军李多祚说:“将军今日的荣华富贵,是谁给的?”
李多祚流着眼泪回答说:“是高宗大帝给的。”
张柬之说:“现在高宗的儿子受到张易之和张昌宗这两个小子的威胁,难道将军不想报答高宗的恩德吗!”
李多祚回答说:“只要对国家有利,我一切都听相公安排,不敢顾及自身以及妻儿的安危。”
“好,好!”张柬之连连点头。
“我等对天发誓,铲除天朝逆贼二张,恢复李唐天下,如有悖逆死无葬身之地。”于是众人指天发誓。
张柬之对此次计划做了详细的时间安排和具体的分工,大家一一领了任务,各自安排去了。
参加这次逼宫的还有杨元琰,他也是张柬之一步一步提拔上来的心腹,直到担任右羽林将军。
不久,姚崇从灵武回朝,张柬之和桓彦范交谈说:“大事就要成功了!”于是把商量好的计谋告诉姚崇。
“下官为了江山社稷,也愿意舍命追随……”姚崇当即表态。
“嗯。”张柬之满意地点了点头。
桓彦范是个做事周全的人,又是天下数一数二的大孝子,他最担心自己的母亲,一旦事情不成,慈母由谁来赡养,他一定要给妻儿安排好这一切。母亲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就问他,“为何连日来如此的忧心忡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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