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奉哲深吸一口气,强忍怒意。
“当年,父亲有了潘氏。”
“母亲亦是朝秦暮楚,跟了佟信臻。”
“此事还需要孩儿提醒吗?”
“薇儿不是宁家女,她的生身父亲,是罪臣佟信臻!”
穆蓉别过脸去,更是不悦。
“那又如何?”
“你父亲与潘氏苟合,纯粹是移情别恋。”
“而我,则截然不同。”
“当年,佟信臻贵为正二品督护相,与督护丞同掌天下兵马。”
“若非我朝秦暮楚,”
“何来你们兄妹三人的高枕无忧?”
“何来你姨母的贵妃之位?”
“何来穆族、宁族今日的繁荣昌盛?”
“当时,他深得皇上信任,正是如日中天的时候。”
“我哪能提前预料,短短三个月,他便江河日下、祸及满门?”
“幸好你贵妃姨母慧心巧思,及时瞒住了我和他的事、救下了薇儿。”
“我有孕、临盆的时机,与潘氏几乎相同,这不正是天赐良机吗?”
“我周密筹谋,不着痕迹地拖延你父亲回京的日子;你贵妃姨母亦是做得滴水不漏,时机恰好地打消了皇上的疑心。”
“本是天衣无缝的计划,却被你毁得一塌糊涂!”
宁奉哲眸中,狂风巨浪,波涛翻涌。
一记重拳,使劲砸在茶几上,这才忍住了难以抑制的咆哮。
“处置柳烟时,若非母亲激进,不听孩儿之言,”
“薇儿又何需以庶女之名回府?”
“你所谓天衣无缝的计划,又怎是被我破坏?”
穆蓉被一记重拳吓了一跳,声音跟着轻了几分,也少了许多底气。
“你这是……怪我吗?”
“月盛第一孝子,竟然无礼犯上、责怪母亲?”
宁奉哲咬紧牙关。
“孩儿不敢。”
“请母亲理解一下。”
“父亲大发雷霆,要借贤妃之手,为柳烟雪恨,”
“情势本就危急,再加上帝瑾王有意牵绊,耽误了许多时日,”
“如此这般,我能怎么办?”
“换作是你,你会怎么办?”
“原本计划,在于展现母亲大度,欣然接受了父亲的外室女。”
“而今计划,在于引导父亲愧疚,唯有如此,我和薇儿的求情,他才听得进去。”
“原本计划,主旨在于父亲与母亲举案齐眉,哪怕薇儿生母德行有亏,看在母亲收为养女的份上,父亲亦不会慢待了她。”
“而今计划,母亲惹恼了父亲,薇儿若再身世不清白,父亲不仅会处置了你,还会不愿接纳她。”
“母亲,你听得明白吗?”
“唯有潘氏对父亲情真意切,他才会对薇儿愧疚难当。”
“我才能顺势渲染母亲的款款深情,令他动容。”
穆蓉惋叹一声,欲哭无泪。
“我怎会不明白?”
“只是心有不甘。”
“原本是天赐之福,却被我一时执念,毁于一旦。”
“你妹妹,本可以是贵不可言的嫡女,现在,却只能屈居人下,承受嫡庶尊卑之痛。”
“唉,我是怕你妹妹,让人笑话了。”
宁奉哲随口说了几句无心之语。
“四妹妹身为罪臣之女,能躲过一劫,已是万幸。”
“让人笑话几句,怕什么呢?”
“天下之大,承受嫡庶尊卑之痛者,又岂止她一人?”
“原就是母亲养在外头的女儿,与外室女没有区别,何必如此娇惯?”
穆蓉惊住了,一脸的不可置信。
“你说什么呢?”
“怎能这般口不择言?”
“她可是你的亲妹妹!”
宁奉哲口服心不服的样子。
“母亲教训的是。”
“孩儿失言了。”
穆蓉气得头皮发麻。
“对待宁婉善,你都能中规中矩。”
“对待宁云溪,你更能无微不至。”
“前者,说是顾念宸王殿下的面子。”
“后者,美其名曰虚情假意、是为了攻其不备。”
“你什么意思?”
“对待外人尚且用心,对待亲妹反倒尖酸刻薄,”
“难道薇儿在你心里,还不如那个没良心的宁云溪吗?”
宁奉哲清冷一笑,迎上她的眼眸,郑重提醒。
“母亲太过偏私。”
“恕孩儿直言,若是没有溪儿有意保全,母亲早就去见柳烟了!”
“父亲盛怒之下,母亲岂能一直苟延残喘?”
穆蓉拍案而起。
“宁奉哲!”
“你简直无法无天!”
“这段日子,我能安然无恙,全靠自身智谋。”
“与宁云溪有什么相干?”
“你出门在外,岂知我深在后宅、形影相吊的不易?”
“我知道了。”
“帝瑾王举荐,助你顺利考入了州牧台,所以你便倒戈了,是吧?”
“州牧中丞,亲临山常县,选任县令并协助治理,山常百姓有口皆碑。”
“宁大人建功立事而回,自然是要感谢帝瑾王知遇之恩的,否则,何以取信天下孝子?”
宁奉哲神色冷峻,横眉以对,眸底若有难以言喻的悲伤。
“母亲何必冷嘲热讽?”
“我若真的背弃于你,又怎会快马加鞭赶回,来不及休息片刻,先救你于水火?”
“母亲形影相吊之不易,孩儿理解。”
“孩儿面黄肌瘦之形貌,母亲可会心疼?”
“两天两夜,我饮水甚少、休息不过片刻,至今没有吃过一顿饭!”
“母亲觉得,孩儿苛待自己,是为了尽快回来、答谢帝瑾王的知遇之恩吗?”
不知不觉间,穆蓉落泪。
“儿子,娘不是这个意思。”
“娘一时气急,所以口无遮拦。”
“来人,马上去厨房,把现成能吃的,都端过来。”
“另外,让厨子做一桌子大公子爱吃的菜,越快越好!”
宁奉哲低眸,习以为常地隐去心中委屈。
“帝瑾王牵绊之意,我自然看得懂,依令而行,只因违抗帝瑾王、相当于抗旨不遵。”
“选任县令之后,我本想回来,奈何县令有意设计,询问治理之事。”
“我若敷衍了事,便有危害百姓之嫌,所以只能选择中计。”
“县令依照施行之后,百姓皆道,赏罚得衷,举措有方。”
“之后,便是百姓顺理成章地挽留于我。”
“我第一时间求助于州牧台,州牧丞和州牧相的意思一致,让我以安抚百姓为紧要,不必急于回京。”
“此等境况,我若悄悄回来,难免引起众怒,非但救不了母亲,而且自身难保。”
“孩儿所言非虚,真的是溪儿出手相救。”
“除了她,没有别人了。”
“她心软求情,势必会见罪于帝瑾王,于她自身而言,此事毫无益处。”
“请母亲想想,她为何愿意这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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