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响起一道惊雷,如巨龙咆哮,震撼着大地,让人不禁为之颤抖。
豆大的雨点倾盆而下,如断了线的珠子般砸向地面,混合着一股腥土味侵入鼻息。
容袖对上浓桑无比哀痛的眼神,似能看到对方沉入谷底的那颗心。
难怪浓桑会想她做女皇,只有她成为北宣的君主,才能给他谋一条生路,让他蜷缩在角落里生存。
他那么早就有了打算,决定放弃所有站在她的立场上,用自己的性命去赌,用一切去博取她的信任,赌她能对他生出几分感情。
容袖此刻懊悔万分,当日她那么决然的拒绝做女皇,这便等于断了浓桑的生路,可他却什么都没说,没有任何怨言,不给她一点压力,想她随心所欲地去走自己的路。
一想到自己曾以命逼迫他离开,容袖就恨不得狠狠给自己一刀,她到底将浓桑当作什么,想丢就丢,想要就要,完全忽视了他是踩在悬崖边生存,一旦疏忽便是死无全尸。
“对不起,浓桑。”
她真的明白太晚,这个男人将她当成了所有,生死仅在她一念间。
浓桑唇边勾起一抹淡笑,雨水淋湿了他的万缕发丝,那张明媚的容颜,苍白如纸。
“这是我自己的选择,纵使万劫不复,亦是无悔。”
自大周灭亡后,他就只是一具被操控的木偶,所有人都当他是傀儡,利用他谋划复国,不让他有自己的意愿。
而今能做自己想做的事,也没什么好怕的。
柳秋浦望向身前的浓桑,大雨如柱糊住了双眼,几乎看不清儿子的容颜。
浓桑对上柳秋浦严厉的目光,心头一阵愧疚。
“父......”
话未说完,他只觉胸口传来一阵剧烈疼痛,突如其来,让他猝不及防。
低头看去,一把匕首淹没在胸口之中,只余刀柄露在外面,鲜血从伤口处涌出,混合着雨水沁透了他淡粉色的衣衫。
“浓桑......”
容袖惊得魂飞魄散,迅速上前推开柳秋浦,将浓桑抱入怀中,吓到浑身颤抖。
“拿下他。”
容袖狠狠瞪着柳秋浦,下令让士兵上前将其扣住,后悔方才没当场杀了他。
柳秋浦亦是悲痛欲绝,沧桑的双眼满目血丝。
“与其让你死在他们手中,不如由我亲自了断,就当你还我这个父亲的救命之恩了。”
说罢,他便毫无犹豫地冲向前方,撞上了一名士兵的枪口,立即命绝当场。
士兵的长枪刺穿了他的身体,血液蔓延,滴落在脚边的泥土中,形成一条血流。
浓桑与容袖全程目睹一切,思绪完全坠入冰窟,寒而痛心。
“浓桑...”容袖手指抚着男人苍白的脸颊,想要替他抹去脸上雨水,却怎么也擦不干净。
浓桑尽力扯出一抹欣慰的笑容,胸口的伤口让他痛到麻木。
这样也好,就不会让她为难,无疑是最好的归宿。
“快来人,将人送医,快。”容袖声音发颤,哽咽的不成样子。
几名士兵听令快步上前,迅速将浓桑抬起,一路赶回城内。
回城的路上容袖身心如同在火上煎熬,脑中一片苍白。
幸而寇悠然跟着来了金洲,以防不测,现下在为浓桑治疗。
容袖不愿去换湿衣,半坐在床榻边紧紧握着浓桑冰凉的大手。
床榻上的浓桑昏昏欲睡,完全没有力气说话,眼里容袖的身影越来越模糊,已然知道自己命悬一线,不觉害怕,可却那么的舍不得。
“他伤的太重,我要为他拔刀止血,你先放开他,去收拾一下自己。”
寇悠然见容袖此番模样亦是心疼不已。雨水早已沁透她的裙衫,发丝此刻还在滴水,再这样下去,她自己也得病倒。
“不,我要陪着他,拔刀会很危险吗?”
寇悠然无奈,着手脱下自己的青色外袍披在容袖身上。
床榻上的浓桑已经奄奄一息,毫无血色,双眼迷离黯淡,随时会就此失去生机。
“他伤势过深,拔刀后若血止不住,便无力回天。”
他不想隐瞒什么,容袖必须知道,最后的时光,以免让二人留下遗憾。
容袖紧握着浓桑的手,泣不成声,这种万念俱灰,恐惧又无助的感觉,她经历了太多,在林萧濒死时,在楚川毒发时,每一次都那么的痛不欲生。
“不.......”她不知该说什么,也不知该如何安慰浓桑。
“容袖.....”浓桑从喉中轻唤,声音虚浮脆弱。
“我在,我在的,你想说什么?”
他实在疲倦,千言万语在口,却没有力气道出。
“你来拔刀好不好,这样我就没那么痛了...还有...陪着我,别走...”
每一句话,都在抽取他的生命,一字比一字虚弱。
“我不走,我陪着你,一直陪着你。”
容袖看着他胸口的刀柄,根本没有勇气下手,无助抬头看向寇悠然。
“不可再耽搁。”寇悠然冷静道。
容袖深吸口气,伸手颤巍巍地握上那冰冷的刀柄,一旦拔出,就只能看天意,若无转机,就只能眼睁睁看着浓桑死去,她无法接受,真的无法接受。
“等等......”
浓桑抬手,轻轻覆上容袖发颤的小手,明白自己将命坠黄泉,有些话,想说清楚。
“...我此生命薄,无缘伴君白头,在我身亡后,你记得多为我伤心几日,以补我生前遗憾,我会在黄泉路边种下你最喜欢的梅花,等你百年后...来与我共赏。”
在对容袖表露心迹之时,他便预料到了自己的结局,只是没想到会来的这么快,都没能让她承认爱自己。
容袖肯为他伤心,也不枉舍命爱她一场。
容袖清泪挂满面颊,若他身亡,何止是伤心几日那么简单。
“你不会死,也无需遗憾,你此生亦能伴我白头,浓桑,我爱你,你愿意为我付出那么多,那可不可以再为我做最后一件事,答应我,一定要活下来。”
说完,她便不再给浓桑说话的机会,毅然握紧刀柄,在一阵混乱中将匕首抽出。
温热的血液随着匕首的离开,喷涌而出,洒向她白皙的面容上,带上几分魅色。
寇悠然早在一旁做好准备,在匕首拔出之际,立即着手止血,处理得异常冷静,井然有序。
在旁守候的丫鬟小厮们也忙着给寇悠然搭手,宽敞的屋子中,弥漫着层火热的血腥味。
浓桑只觉目眩昏沉,眼中容袖的身影迷糊成了一团水雾,再无力支撑,深陷入混沌之中。
容袖见浓桑闭上了双目,一股刺痛侵入了骨髓之内,似在生剥她的灵魂,只觉两眼一黑,昏倒在了床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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