菩提树下,身骑白马的红衣少女拉住了策马的缰绳,眯起眼睛仰望那个趴在树梢上冲她微笑的少年。
“你耍赖!”
“我怎么耍赖了?”
“咱俩明明赌的是骑术,你却用妖力来取胜,不是耍赖是什么?”
“何以见得我就用妖力了呢?”
“我这匹已经是青丘最快的马儿啦,刚刚一路跑来都没见着你,可你居然还比我先到这么久,说明你分明就没有骑马!”
“喂,你这个人讲点道理好不好?我没有骑马就是耍赖了?我只跟你说赌的是骑术,骑术难道就非得是骑马吗?”
“你……”少女被气得张口结舌,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我骑的是龙,自然要比你快。”少年说着伸手往自己的上方指了指,白马上的少女顺势看去,只见菩提树顶的云层里,醒然盘梭游动着一只金色巨龙。
“愿赌服输。现在我赢了,按照咱们之前说好的,你……你得答应我一个请求。”少年突然有些支支吾吾地说道。
“说吧,你要什么?”
“我要你嫁给我,可以吗?”
少年忽然十分认真地说道。
菩提树的阴影下,驾着白马的少女刹时羞红了脸。
……
赤狐王的思绪从初见的影像中一点一点地飘回现实。
“依江,你瘦了。”半透明的手掌温柔地抚摸上他的脸颊,艳若桃李的美丽女子有些心疼地对他低念着:“你又瘦了。”
“绣绣,这都怪你,是你的错……”他忽然像个孩子一样耍起赖来:“你把我一个人丢在这世上,你可知我想你想得有多苦?”
赤狐王说着伸出手去,想要捉住身侧那女子的衣角,却发现手臂径直穿过了她的身体,抽了个空。他垂眼看了看自己那骨节分明的十指之间,这才发现原本除了微凉的气息,那里真的什么也没有……
红衣女子轻叹一声,提醒他道:“依江,我已经死了呀。”
一阵风吹进空荡荡的大殿,本就半透明的人影变得有些飘忽。
“死了……死了……?”赤狐王这才怅然地抽回手,他痴痴地看着她,脸上划过一味自嘲的笑意,可喉咙里分明还在哽咽着。
半晌,他忽然攥紧拳头,说道:“绣绣,你已经等了我太久……如今我的心愿已了,黄泉寂寞,我又怎么舍得再让你一人孤苦伶仃?”
她微笑着,没有回答。
风卷起,半透明的身影变得愈加虚无飘渺了起来,一点一点,化入满室的阳光中,终是消散不见。
有少女的轻笑,念着儿时的誓约从远方传来——
“连就连,你我相约定百年。谁若九十七岁死,奈何桥上等三年。”
温暖的阳光里,赤狐王轻轻阖上了看着画像的眼睛。
承极天界——
有人说,人死了之后,不管生前是何种身份,魂魄最终都会归于九泉之下;也有人说,人在生前若是常常行善积德,死后魂魄将飞到天上,化为星辰……这第一种说法相信的人有很多,但可信与否,暂时也无从考证;不过就承极天界现在的情况来看,已经可以肯定这第二种说法,绝对是在骗人。
因为赤狐王的魂魄并没有出现在这里。
飘渺的云雾里,一脉仙山峰峦高耸,飞泉流瀑悬挂在山涧其上,异草仙葩结放于幽谷之间,丹枫白鹤,雀鸟莺啼,一片仙幻桃源之景。而这座的亦真亦梦的山脉之间,千百年来默默静立的,是一座雕栏玉砌、恢弘庄严的坐山神殿。如同它威仪的外表一样,它还有个很好听的名字,美其名曰:紫极宫。
不同于外面群山间的鸟语花香,这紫极宫的大殿给人的感觉,却是压抑的。这里的地面是由最稀贵的青金石打造的,每天都有仙婢擦拭,所以显得特别光鉴可人。大殿中央有一个微微高出周围地面的龙台,也是用青金砌成的,龙台上摆着一张雕花胡塌,另外屋顶上用金粉绘着载歌载舞的飞天。两排盘着九龙的白玉梁柱就在青石地面和彩绘屋顶之间顶天立地地高耸着,大约十多米高的样子,除此之外大殿中再无其他的摆设和装饰。或许是因为太过空旷的缘故,大殿里的气温整整比外面低了好几阶,又或许是神殿太大的缘故,就连神祠行走其间也会显得十分渺小。
此刻,一身暗色的伏魔使正弓着身子跪在那龙台之前,身形在空荡荡的大殿中,果真渺小得犹如蝼蚁一般。
不同于伏魔使的低小卑微,龙台胡塌上坐着的那个男子,此时却是悠然自得地享用着他的挚爱——一樽盛在琉璃酒器中的葡萄果酿。这个男人生得十分俊美,他有一对上挑的凤眼,高挺的鼻梁,额头光洁宽广,眉宇间尽是隐隐可见的霸者之气。他的头发很长,有些轻微的卷曲,但他没有束发,只是任由它们随意地耷拉在他那身神秘却不失华贵的紫色长袍上。袍子的衣领和袖口上都有用金色和深蓝色的丝线绣着凤鸟还巢的吉祥图腾,无论面相、穿着还是气度,这个男子都跟跪在龍台前的伏魔使有着云泥之别。
这会儿,这个俊美傲慢的男子正闭着眼睛陶醉地细品着那尊果酒,好像已经全然忘记了自己面前还跪着个人,而且这个人已经等了他半个时辰之久。
他就是这座紫极宫的主人——凤鸣上神。
既然是主人,那么摆摆架子什么的,似乎就全然可以理解了。可想而知的,龙台上喝酒的男人是紫极宫的主人,那么龙台下对他恭恭敬敬的伏魔使自然就是他的仆人。
好在他这个仆人的脾气不坏,至少在主人的面前,他不敢坏。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凤鸣上神终于把那杯酒喝完了。捧着见底的琉璃酒樽,他极不情愿地睁开眼睛道:“你说有人跑去大闹鼎剑阁?”
“是。”伏魔使依然低着头:“对方还连偷硬抢地拿走了离合镜。”
“有胆识,做得好。”他没有生气,反而冷冰冰地夸了对方一句。
鼎剑阁是中原剑会的发源地,直接隶属承极天界的管辖。天界诸神要是有什么想法想在人界执行的话,也会通过鼎剑阁,直接传达给中原剑会的那群通灵师——尽管他们平时根本无心于人界之事,更别说有什么想法。
由于许多人畏惧天威,他坐上上神之位的这二百年里,或者他飞升成神之前更早的一段间,据他所知根本没人敢招惹中原剑会。要知道,招惹了中原剑会等同于招惹了天界的神。
当然也不是没有例外,比如他那个现在正被关在封妖台上的宝贝徒弟。
“查清楚对方什么底细了么?”他冷声问,很显然他对这件事情感到有兴趣。
“对方有三人,分别是赤狐族阿弥、木妖柴荣命姬、还有个不知名的桃妖。”
“原来是徒媳……有趣。”听到阿弥的名字,凤鸣上神眼睛闪了一下。不知道为什么,好像他身边所有比较有意思的事情,似乎都跟他那个宝贝徒弟脱不了干系。他稍稍换了个姿势,又问:“柴荣命姬是什么人?”
“悲鸣树林的领主。”伏魔使想了想,又补充道:“就是杀了紫电的那一个。”
“喔……”龙台上的男子漫不经心地用鼻子应道,尾音还拖得长长的:“你让风裂和御雷下界一趟,替本座打探打探这个阿弥有多少斤两,但此人千万要给本座留下活口……至于柴荣命姬那边,能一招杀死紫电的绝不是泛泛之辈,本座只怕他们两个加起来都不是她的对手,你叮嘱他们先不要跟她交手。”
“伏魔领命。”面色蜡黄的男子应声道,话刚落音,人已不见了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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