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开进董家别墅区。停在董天擎那栋小小的别墅面前,江古伦三人下车跟着腾伯和董文龙走了进去。
董天擎一个人安然端坐在红木太师椅上,依旧是那套舒适宽松的白色练功服,威严凛然的国字脸上依旧是那半安详半狰狞的诡异面孔,受上端着一个小小的茶杯,清香怡人的茶香从杯子中发散出来,飘散到大厅每个角落。
见到五人进来,他右手微抬,端着茶壶又在边上添满了五杯香茶,然后一丝不苟的逐一摆放开。
待得董天擎将这些动作全部做完,腾伯和董天擎才敢微微躬身。
“父亲!”
“老爷!”
盛京也急忙带着楚中云和江古伦上前一步,三人恭敬的喊道:“大师伯!”
董天擎微微点了点头,伸出手掌示向四周古色古香的座位:“既然都来了,就先坐下来喝杯茶吧!”
腾伯没有坐,自觉的站到了董天擎身后,董文龙倒是坐了下来,盛京见了,也只得拉着江古伦和楚中云坐下。
“阿腾,你也坐下吧!”董天擎轻轻抿了一口茶,对着身后的的腾伯招呼一声。
“是的,老爷!”腾伯闻言。只得端坐在董天擎身侧的椅子上。
待得众人都坐定了,董天擎的目光停留在腾伯的受伤的左手臂上,浓眉不禁微微蹙着:“探听清楚是什么人了吗?”虽然他没有指名道姓的问,但众人都知道,这是在问腾伯呢。
“没有,老爷。”腾伯又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习惯性的对董天擎微躬着原本就佝偻的身子:“与我交手的那人应该是学过印度的古瑜珈术和我国的太极拳,据盛京的描述,那人应该是黑榜排行第二,绰号‘死神’的杀手,而杀害卓少爷的那人,应该是我们在院内堵截的那个黑衣人!他身具形意拳和八卦掌两门内家功夫,甚至还会少林的千斤坠,他的形貌从未见过,并不知是何来历!”
“黑榜杀手?死神?”董天擎的目光中透出一股森冷的寒意,声音凝实了一分:“既然是杀手,那自然有人雇佣他们才与我董家为敌,究竟是什么人?”
“大师伯。”盛京也站起来,语气中带着三分尊崇:“据师侄了解,黑榜排名前十的杀手没有一定把握的话,轻易是不接任务的。董家高手如云,师道盟大会开会在即,四方英雄齐聚北京,随便碰上一个,便能让他们难以全社而退,所以他们完全犯不着来淌这趟浑水,这其中。恐怕有些古怪!”
董天擎抬抬手,示意腾伯和盛京都坐下,微微思忖一会,这才沉声问道:“盛京,你的意思是,他们并不是接的任务!完全就是冲着我们董家来的?”
“很有可能。”盛京拧着眉头,眼中闪过一丝担忧:“根据刚才我们几人的推测,如果那黑衣人是黑榜排名第一的‘阎王’,那么能同时请动黑榜第一第二两位杀手的组织,其庞大的实力可想而知,而且,他们两人身边的帮手至少还有三位达到暗劲后期的人物。能一次性派出这么多高手,其为了达到目的所下的决心定然是极大的。我觉得很有可能对方是跟黑榜中的人物达成了什么协议,才让那些冷血杀手乐意为他们卖命!“
董天擎的神色渐渐严肃起来,那原本紧闭着的眼睛似乎睁开了一条缝隙,闪烁出摄人心魄的寒光。
“父亲!”董文龙终于站起身来。
董天擎抬眼向自己的儿子望去,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凝神看着他:“文龙,你已经突破了?”
“是的,父亲。”董文龙点了点头。
“很好,很好!”董天擎连说两个很好。语气中带着一丝欣慰。
董文龙顿了顿,似乎下定决心一般,终于还是咬牙道:“父亲,今天我们围攻那黑衣人时,他说……他与我们董家有不共戴天的仇怨,并且,他,他还认识腾伯,能够叫出腾伯的名字!”董文龙心中几乎认定那黑衣人跟董家有莫大的关系,并且是跟自己的父亲有莫大的关系,不然不可能叫得出腾伯的姓名,因为董家上下,除了几个老一辈的人物,几乎没有人知道神秘腾伯究竟叫什么,大家一直都是尊称他老人家一声腾伯!
“什么?”董天擎低呼一声,那只受伤的眼睛又展开一分,从里头放散出来的寒光有如实质,他那端着茶杯的手指,也以不可察觉的力道轻轻颤了颤。
董文龙见父亲的反应如此大,心中也是一慌,站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从小到大父亲说一,他便不敢说二,若不是为了平素最为疼爱的小侄子,他还真不敢这般跟自己严肃得恍若冷面判官般的父亲这般说话。
半晌后,董天擎轻轻叹了一口气,那只睁到一半的眼睛复又合上,脸上的神色也渐渐平静下来,将茶杯放回到桌面上,缓缓道:“我兴许知道那人是谁了。想想,已经过了五十多年了!”他淡淡的看了看盛京,楚中云和江古伦:“这事,跟闲竹也有一定的关系。”
众人知道董天擎打算将那段往事说出来,均是侧耳聆听,注意力完全集中在这个脸上有截然不同两种情绪的老者身上。
董天擎的眼神忽而变得有些涣散,仿佛一下就沉浸在遥远的回忆中,悠悠说道:“那应该是五十三年前,我二十七岁,闲竹二十五岁。那个时候我和闲竹的关系很好,每天比武切磋,谈天说地,好不快哉!我记得,那个时候我们俩都已经跨入了暗劲中期。虽然我不那么愿意承认,但他的天分终究比我高一点,而且也比我更加勤奋刻苦,不过每一次我们较量时,他为了保存我这个大师兄的颜面,都会故意让着我,我那时不懂,还真以为自己是八卦门年轻一辈中的第一人!”
“直到有一天,八卦门中相继出现食物中毒现象,很多师弟被莫名其妙的毒死。查过许多食物和水源均发现没有问题,八卦门一时间人心惶惶,正在我们百思不得其解之时,我们的师叔,八卦门中最年轻最才华横溢的姜师叔,突然疯了!他是个毋庸置疑的天才,二十岁便达到暗劲中期,是八卦门百年来的第一人,那天晚上,我跟闲竹在后院练功,突然瞧见姜师叔从房间里冲出来。蓬头垢面,目光呆滞无神,并且见人就打,很多实力不济的师弟就这样被姜师叔莫名其妙的打死,那时姜师叔才不过三十六岁,已然是快要突破到化劲期的人物,我和闲竹冲过去阻拦,却也被姜师叔打了回来,然后……姜师叔冲出院落,发狂般朝黑夜中奔去!”
“我和闲竹连忙跟上去,想要一探究竟,虽然姜师叔的实力远胜我俩,但他那时的状态,如果我俩要跑的话,应该没有问题。而且平时姜师叔对我和闲竹都颇为照顾,出于感恩,我们不忍看他这般模样,我俩也想弄清楚,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才会让姜师叔一夜之间疯掉。”
“跟着姜师叔来到后山之中,他在山顶上对着月亮野兽般哀嚎,并且凄厉而痛苦的嘶声呼叫,我的孩子,我的孩子!我和闲竹不明所以,躲在暗处屏气凝神,生怕被姜师叔发现……哪知过了没一会,就从黑暗走走出一个女人,那个女人大概三十多岁,模样很是美丽,她悄悄的走到姜师叔身边,与姜师叔说着什么,并不时传出一阵阵尖锐刺耳的笑声。我俩隔得太远,听不清他们说什么,但能借着月光看清姜师叔那时候的模样,头发完全披散,嘴角有两道血痕,瞳孔已经完全泛白。从中流出两道血泪,很是怪异吓人。”
“然后我们看见了极为残忍血腥的一幕,那个女人竟然也是个高手,她将已经陷入疯狂的姜师叔的四肢瞬间全部折断,姜师叔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原因,竟然没有还手,任她施为。折断了四肢后,那个女人还想继续折磨姜师叔,我和闲竹看不下去,终于冲了出去和那个女人打斗,她的实力是暗劲后期,原本我俩是打不过她的,但就在这时,从黑暗中又冲出来一个帮手,他是形意拳的高手,跟我和闲竹差不多年纪,却已经达到了暗劲后期,可惜仍旧没有那女人厉害,我和闲竹也无暇感叹那人是怎么修炼的,和三人之力将那女人打得受伤逃逸,才扛着姜师叔回到八卦门!”
“父亲见到姜师叔后很是痛惜,帮他接好断骨,送到后院安静的修养,让我和闲竹服侍,姜师叔在那一次之后,仿佛受了什么莫大的刺激,时常疯言疯语,也不吃饭进食,几天功夫就饿得皮包骨头,我和闲竹没有办法,只能合力强行喂他吃饭喝水,但姜师叔很排斥,不知哪儿来的力量,突然推开我们,朝大门外爬去,口中仍旧在不停的呼喊着——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这样的日子一天天过去,姜师叔始终是不吃不喝,不久他就躺在床上奄奄一息,在弥留之际,姜师叔突然清醒了过来,哭诉着跟我和闲竹说出一个秘密——姜师叔从小便有一门指腹为婚的亲事,他跟那个女孩子也是青梅竹马、相亲相爱,但战火无情,姜师叔十七岁那年,日本发动侵华战争,原本已经打算拜堂成亲的姜师叔毅然加入了部队抗击日本鬼子,这一打就是八年,直到抗日战争结束,姜师叔才回到家乡,但那个时候家乡早已物是人非,曾经的人和物都已经不见了踪影,他的父亲母亲,甚至是那个青梅竹马的未过门妻子。”
“万念俱灰之下,姜师叔回到了八卦门,一心追求武道,一年之后,他在我爷爷,也就是姜师叔师父的强硬撮合下,与当地一家平民家庭的女儿结为夫妻,但婚后姜师叔才发现,他因为在战争中受过伤,竟然已经不能生育,那个农家女子是个本分厚道的女人,以为不能生育是自己的错,心中愧疚,又因自小多病,不久后便忧愤而死,她在死前告诉姜师叔,哪怕没有孩子,但下辈子还要做他的女人!姜师叔悲痛已极,亲手埋葬了妻子,并发誓终身不娶,从此一心追求武道。”
“但就是姜师叔三十六岁那一年,他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女人回来找他了,就是我和闲竹在后山上遇见的那个疯狂女人。原来她并没有死,在战火中流离失所,得一个古老的家族所救,并传授她一身的绝技,那个女人天赋极佳,又加上从小也曾练过武术,竟然被那个家族的族长收入入室弟子,但女人不久后就发现,自己竟然怀上了身孕,孩子是姜师叔的,看着肚子一天天变大,女人很焦急,但她决不能打掉,事情很快被她的师父发现,那时候家族的门规极严,要将女人赶出家族,但族长网开一面,要求女人生下孩子后,将孩子们送去别处抚养,才得以留在家族内!”
“女人没有办法,她手无缚鸡之力,又无安身之地,若是带着刚出生的孩子在炮火连天的年代中四处奔走,不是饿死就是被打死,只得听族长的话,将生下的那个孩子送去附近一个未曾遭受战火波及的村落,然后回到家族中继续修炼,时不时偷偷去看看孩子,并且教他武功,慢慢的,孩子也知道这个女人才是他的亲身母亲!”
“一晃眼就是十数年,孩子长大成*人,女人便悄悄脱离家族,带着孩子来与姜师叔一家团聚,哪知道终于找到姜师叔后,才发现他已经心如止水,一心修炼,永不再提感情两字。女人悲愤欲绝,竟是狠心将无色无味的剧毒投入到八卦门的茶水中,使得众多师弟中毒而亡,姜师叔终究是念及旧情,劝她不要再如此做,那女人拿出一包疯心散,说如果姜师叔吃下去就不再如此,姜师叔毫不犹豫的吃了下去,变得疯癫模样,女人的恨意犹不能缓解,要折断姜师叔的手脚,让他一辈子都做一个废人。”
“我和闲竹听姜师叔说完,姜师叔便与世长辞了。然后我们将情况告知了父亲,带着众多师兄师弟,几经周折找到了那个狠毒残忍的女人和她的孩子,父亲亲自出手制住了她,将她活活打死在姜师叔的墓前。而那个孩子,当年不过十**岁左右,父亲看他是姜师叔的儿子,不忍心杀害他,便放他走了,我和闲竹还去追他,想告诉他真相,但那个少年只是狠狠盯着我和闲竹,咬着牙告诉我们,今生今世会想尽办法报亡父杀母的血海深仇,让八卦门从此在这个世界上消失,不达到此番目的,誓不为人!”
“父亲知道种下一个祸根,却再也找不到那少年的踪迹,但这件事情我却一直记在心里,那是一个时代的悲剧,是战争让原本幸福的的一家人分隔开来!并且,反目成仇!”
董天擎一口气将事情讲完,古井不波的脸上尽是透露出一分悲戚,大手轻轻敲在红木椅上,忍不住重重叹息一声。
众人听董天擎把这段恩怨讲完,均是唏嘘不已,大厅内的气氛一时沉闷得让人透不过气来。
江古伦的神色有些难看,那个时代的束缚太多,人们的思想局促在一个小小的范围之内,有时候一失足变成酿成千古遗憾,或许姜师叔能够婉转圆滑一点的话,事情就不会发展成这样的地步。
良久后,董文龙才率先从震惊中醒悟过来,也是微微一叹,对着自己仿佛苍老了好几岁的父亲问:“父亲,接下来我们应该怎么办?如果那人真是来报仇的话!恐怕手段不止这么简单!”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管他使什么法子,我董家难道接不下吗?”董天擎猛然站起身来,国字脸上的悲戚之色已经一扫而光,滔天的气势一时间笼罩在整个房间之内,让在座的众人大气都不敢喘上一口。
“大师伯!容我说一句。”江古伦忽然站起了身子,在董天擎的气势压制下,最难受的无疑是实力最为弱小的他,几乎是连气都喘不过来。
“古伦,你有什么意见,说来听听?”董天擎对江古伦还算颇为待见,见他起身说话,缓缓将气势收敛回身体内,坐回了椅子上。
他这一举动顿时让在座的人悄悄松了一口气,盛京和楚中云更是暗暗咋舌,他们终于感受到什么叫真正的高手!同样是化劲期,那个黑衣人相比于董天擎,简直是小巫见大巫,十三四岁少年跟成年大人之间的差别。
江古伦清了清嗓子,环视众人一眼,神情凝重得有些吓人:“据大师伯刚才所说,您老人家二十七岁时,姜师叔的儿子已经是十**岁了,那么现在那人也得七十多岁年纪,但是……各位知道,我是一位医生,再加上我具有精神力,对人的生命纹理感应得很清楚,根据我的观察,今晚上那个黑衣人,年纪绝对不超过六十岁……”
众人均是倒吸一口凉气,诧异的看向江古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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