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明月离开,谢云檀起身来到铜镜前,她衣襟有几分凌乱,颈间红痕触目惊心。
昨晚的人,不是江淮,而是江家外院下人萧六。
谢云檀侧目看向桌上那碗补身子的汤药,不过是避子汤罢了。
江淮再怎么厌恶她,也不会允许她怀上其他男人的种。
这事关男人的尊严。
谢云檀咽了咽拙涩的喉咙,眸光渐暗。
前世,她得知自己清白是被萧六毁掉时,曾对萧六生出杀意。
可后来,在她被江青棠挑断手筋脚筋抛弃在谢家坟前咽气后,萧六冷着脸从夜色中赶来,将她身上脸上的脏污清洗干净,为她换上干净的新衣裳,让她体面下了葬。
萧六不过是被江淮利用的棋子之一。
哪怕不是他,还会有其他的下人。
记忆中的萧六,身形高大,脊背总是微微弓着,以至人看不清他的相貌。
他性子沉默寡言,做事干脆利落。
且从未因玷污她的身子对她有过半分羞辱,仅此一点,谢云檀便不会再怨。
她会将他收作自己的人。
等江淮死后,让萧六入赘做自己的夫君。
哪怕没有感情,她也会对他负责,给他该有的名分。
谢云檀端起那碗避子汤,一饮而尽。
眼下还不是要孩子的时候。
用过早膳,谢云檀才慢条斯理去了梅华堂。
梅华堂内。
江家众人皆是一脸焦灼等着。
尤其是江家二房,那江二少爷便是二房的孩子。
江老爷子育有三子,江淮排行老三,唯一的女儿江青棠则是从庙中收养。
江家大房只有一个儿子,府上大少爷江明泽。
江家二房则有一儿一女,二少爷江明义和大姑娘江琳。
三房便是谢云檀和江淮,两人膝下还没子嗣。
和燕洲城的大户人家相比,江家算得上人丁单薄,便没有分家,都住在江府。
“你一个晚辈让长辈们等你,当真是越发没规矩了。”江家二房夫人林氏急道。
谢云檀没理会林氏,看向屋内一众人。
江家后宅女眷几乎都在。
谢云檀唇角勾起一抹讥讽的弧度,她落座后缓缓开口,“妾身不过一个妇道人家,二少爷的事也插不上手,你们自行商议便可。”
“你妹妹的婚事,自然要由你来做主,若我们做主定下,岂不要传出闲话了?”
原来也知道会传出闲话啊。
谢云檀心中冷笑。
便听江老夫人沉重开口,“眼下明义的事最要紧,他在牢中被折磨地命快没了。”
江老夫人这话一出,林氏揪紧帕子,眼泪便滚落下来,“婆母,您一定要救明义出来啊,这孩子打小身子就弱,妾身拼了命将他养大,如今却……”
“不必你多言,明义这孩子是我看着长大的,肯定不会让他再承受这些。”
江老夫人说完这话,重重叹口气。
最终她看向谢云檀,眼中算计隐隐浮现,“云檀,昭昭明年便要及笄,婚事该定下了,听闻刘大人的义子正在相看人家,若是我们两家能结亲,往后便是一家人,明义便有救了。”
“那刘安性子沉稳,老实敦厚,是个会疼人的,若昭昭嫁过去肯定享福!”林氏在一旁撺掇道。
刘安是阉人这事,知道的人并不多。
但江家人清清楚楚。
他们为了江明义,明晃晃把谢昭昭往火坑里推。
谢云檀轻扫江老夫人一眼,蹙眉疑惑问道,“他不是从宫中出来的吗?”
在座众人皆是一愣,似乎没想到谢云檀一个深宅妇人还知道这么多。
林氏眼珠子一转,“是、是宫中出来的,人家可是在皇帝跟前做过御前侍卫的人,若不是婆母费心打听消息,这样好的婚事可轮不到昭昭。”
御前侍卫……
倒是敢说。
“若如此说,刘安这等风光,怎会瞧得上昭昭?且昭昭还小,不急着定下婚事,再考虑考虑吧。”
谢云檀拒绝地干脆利落。
一屋子江家人都急了。
尤其是林氏和江明义的亲妹妹江琳。
“谢云檀!你怎么这么没良心?吃江家的喝江家的,如今我兄长在大牢内生死不明,你怎么能见死不救!”
江琳又气又急,她冲上前说完,谢云檀倏地盯着她打量片刻。
“昭昭年纪尚小,婚事还不急,倒是琳儿你,到了及笄的年纪,且没定下人家,刘安这样好的条件,与你甚是般配,不若你……”
“你疯了吧?凭什么让我嫁给那个阉……!”谢云檀话都没说完,江琳就忍不住吼道,阉人两个字差点脱口而出,被林氏一把拽到身后堵住嘴。
“云檀,刘安背后可是刘大人,我们是觉得昭昭可怜,只有你一个亲人,想为她寻个厉害的婆家做靠山,这样以后不会受委屈。”林氏循循善诱。
“不必,祖父在世时曾交代过,昭昭性子顽劣,不急出嫁,就算她不想出嫁,我也会养她一辈子。”
谢云檀缓缓起身,笑得温婉,“之前还担心明义出不来,如今既然想出了法子,我这颗心也算是落地了,婆母,梧桐院还有账本要看,妾身便先去看账本了。”
说完转身便走,好似真的松口气。
江家人望着她离开的背影,一口气堵在胸口,憋得难受。
“祖母!兄长命都快没了,她竟然这么忘恩负义,只要谢昭昭嫁给刘安,兄长就有救了,江家养她们这么多年,她凭什么不答应!”江琳双眼通红,跪在江老夫人脚边,委屈的厉害。
江老夫人绷紧唇。
江家小辈不知道当年的事,她知道。
谢云檀自然有底气这么做。
谢昭昭是她最疼爱的妹妹,卖妹妹救人确实难为她。
但如今明义性命垂危,这样的大事跟前,她该分得清孰轻孰重,那谢昭昭毕竟是个女孩,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谢云檀她往后要仰仗的,是他们江家儿郎!
江老夫人觉得谢云檀不懂事。
这个儿媳一贯温婉知礼,从未让她这般为难过。
-
谢云檀敢肯定,江家人不会轻易作罢。
傍晚,谢昭昭气势汹汹闯入梧桐院。
“我不嫁!谢云檀,我不嫁人!”
谢云檀从藤椅上起来,走到谢昭昭面前,“你怎么知道的?”
“你别管我怎么知道的!”谢昭昭一双眼通红,像兔子一样,“我知道你看不上我,我就是个扶不上墙的烂泥,你想把我赶出江府不给你丢人!但我就是不嫁!”
炸毛的谢昭昭语气生硬,像打更人手中敲锣的梆子。
谢云檀看她这幅无礼的模样,却没有半分怒意,满眼都是失而复得的珍惜和心疼。
她嫁入江家后,整日都被江家琐事缠身,便在教养昭昭的事上分了心。
昭昭觉得受了冷落,与她渐渐疏离,江琳便趁机离间她们姐妹两个的感情。
在江琳的撺掇下,谢昭昭觉得谢云檀更在乎江家,觉得她性子顽劣,不懂礼数,给她丢人,谢昭昭心中委屈,便越发叛逆起来,处处跟谢云檀对着干。
眼下江琳恐吓她说,阿姐要将她卖掉去救江明义,谢昭昭彻底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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