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达长安的时候,正是傍晚时分。
“哇”
“太震撼了!!”
虽然启程之前,她就知道,长安是这世上最繁华的地方。在南来北往客商的口中,那些溢美之词早已穷尽。在那些话本子、地方戏、还有文人词赋的描述中,长安的一切更让人心悦向往。
然而,这些都没有亲历其间之际,来的震撼。
刘一手此刻才明白,原来,词穷,才是对一个地方,最佳的褒奖。
除去那恢弘的高大的建筑群,最让人嗔目的便是南北朱雀大街和东西广济大街为主轴的棋盘式的城市布局。
那种,对称的、规整的,又不失生动、趣味的布局之美,远远超过了刘一手先前所见识过的任何一局堪称完美的名家棋谱。
独特而壮丽。
所以,这便是父亲和所有人心心念念的长安吧。
华灯起,更是绚丽若天宫。
刘一手,一路走、一路看,不想错过任何一处建筑,她喜欢这座城,那规整而雄美的布局,还有那些坊街里,生动鲜活的人间烟火。
若成为这城中的一份子,必是快活的,是与有荣焉的。
所以,一定要留下来啊。
在商铺林立的街上买了刚刚出炉的胡饼和浓香扑鼻的卤肉,又打了一袋子新鲜的驼奶,在距离皇城最近的崇仁坊里选了一家建筑紧凑、装潢半新的客舍,要了间单人房住下。
才到长安半日,便已花去寻常家中半月的收入。
要省着点花才好。
就算明日入了棋院,恐怕也要搁上月余才能领到薪俸。虽说此次北上,已将多年积蓄换成飞钱带来,再加上两个姐夫的助力和馈赠,要在长安支撑一段日子并不艰难,但是坐吃山空总是让人莫名心慌,总要等在棋院登了记、入册成功,领到薪俸,才算安稳。
她是一个穷惯的人,却不是一个穷怕的人,她知道,只要有一技在身,能赚到钱,就能立足、便能立世。但是面对一个全然未知的环境,还是会感觉到不安。
室内整洁简素,刘一手打量一番确认安全后,便推开窗子,将房中一角放置的花几拉到窗边,将花盆移开,又从榻边扯来一个高凳,如此便将食桌安排在了窗前,一边吃着长安的特色吃食,一边看着窗外的景致。
这里,能清晰地看到皇城夜景,颇为梦幻。
吃饱喝足养好精神,只待明儿一早,便要进翰林棋院,开启新生活了。
想到此,便觉得这一晚的花销很值。
高鼓刚过,锣鼓声响,才刚熙熙攘攘的食肆、酒楼、商铺,瞬间安静,清客、上板、关门,迅速而干脆。
整个街巷陷入沉寂。
刘一手先前在明州时从商船客人传阅的邸报上看到过,长安城虽繁华,但为了安全,每夜都会宵禁,宵禁期间不论寻常人家还是富户显贵家家门户紧闭、不得外出。连唱歌、做饭的声响都不许有,更不许在街头走动、打闹。头年还有桩逸闻,说有位回纥来的客商,因不懂长安宵禁规矩,按往常习惯在凌晨时分在街头跑步,因而被巡逻兵役逮捕,罚了身价七分之一的财产,又令回纥驻长安的使节作保,才得释出。
大地方,规矩大。
幸而是对所有人一视同仁,如此,守着便是。
刘一手关好窗子,收了剩下的吃食放在窗下阴凉处,琢磨着以长安的温度,这胡饼和卤肉放到明日应该不会坏。而后简单洗漱后便除去外衫躺下安置。
迷迷糊糊间,听到隔壁房里传来的动静。
是胡床吱吱呀呀的轻响,间或掺杂着年轻女子欲语还休的哼叽,混着男子粗重的喘息……
刘一手翻了个身,将被子往上拉了拉,遮住耳朵。
心里吐槽,这房间也太不隔音了。
而这隔壁的住客也太……那个了。出门在外,住个客舍,毕竟不是在家里,忍忍不行吗?偏要搞,搞就搞吧,还搞的这么大声。
要说刘一手,虽是个没出阁的年轻姑娘,但对这声音、这情形,却是熟悉不过了。当年,在那段最艰难的日子里,她那个人渣继父,不知是故意的,还是根本就没脸没皮。不论白天黑夜,有人没人,但凡兴致一起,便拉过娘亲折腾一番。
有多少次被她撞见,她都记不记清了。
只记得那个浑厚的、一身横肉的白花花的身子匍匐在娘亲身上,那感觉,就像幼时在农家看到的推碾子。
她有时候,甚至能看到被其压在身下的娘亲,她的身子和她的神态。
分明是痛苦的、羞耻的、却是不能不配合、不服从。
那个人渣,在被她撞见后,竟然还浑不吝的支使她端水、递手巾。
甚至在完事后,赤条条站在那里,慢的不能再慢地神态悠闲地喝茶、更衣。
每当这个时候,她都想自己手上递过去的不是茶碗也不是毛巾,而是一把明晃晃的刀,狠狠地,直刺过去,然后像隔壁铺子里的王屠夫那样,漂亮地运刀……唉,终是想想而矣。
再后来,她和姐姐们都养成了习惯,若外出再归家时,绝不会直接推门而入。而是轻手轻脚在门口听上一会儿,若里面没有动静,再进去。
否则,就远远地避开。
白天好躲,可夜间呢。
也是毫不隔音的破房子,那声响,一夜里总会响上几回。
三姐妹都默契地装着听不到,用被子蒙着头,没睡也装着睡熟。
幸好,两个姐姐没像她这样厌男。
两个姐姐出嫁时,她曾很担心,担心人渣继父留下的阴影,让姐姐与姐夫的夫妻生活笼上阴影。幸好,看到姐姐们回门时,面上的神韵,眉宇间的浅笑。
她便知道,她们都很好。
只是自己,却从心底里厌恶这种事,连带着厌恶男女间的亲近。
迷迷忽忽的,仿佛睡着,又仿佛醒着。隔壁两人在一番云雨之后,便开始有的没的聊了起来。原来这二人并非是在外赶路投宿的正经夫妻,而是一对不知羞耻的野鸳鸯。那男的分明是在哄骗女的,又说自己家里多富贵、多有门路,又说让女人安心在外,只等到合适机会便迎其进门,从此入了豪门,吃香喝辣。而这女的却让人意外,居然并不情愿,只柔声细气地求着……
刘一手猛然惊醒,原来那女子居然不是想要攀高枝嫁豪门的寻常女子,而是有些技艺在身的歌女,她委身男人,并没想入其家门为妻为妾,人家姑娘求的是要进乐坊,要给天子唱曲!!!!
天了个秃,我勒了个去,刘一手睡意全无,怔怔地坐到天明。
想想自己用了十年时间,在明州城一番苦心运作,才换来的官府推荐函,原来——还可以这样操作!!!
那个……这长安果然与众不同啊!
第二日,才至寅时。皇城内便传出“晓鼓”之音,紧接着诸街大鼓依次敲响,敲敲停停,分好几次,总有108响,而后,天色微明,长街两侧的108坊,渐次开门。
刘一手住的地方是距离皇城较近的东市,自不如西市热闹,若在西市,此时晨鼓一响坊门大开之际,便是商户营业点数货厢、呼唤跑腿招待交易、异域五湖口音交错起伏,喧嚣中透着勃勃的生机。
刘一手认真梳洗一番,又将昨晚剩下的胡饼和卤肉吃了,收拾好行囊,准备出门,临行时想了又想,还是决定将这间房退了,此去棋院,成了领公家薪俸的公中之人,想来内里必有安置,何苦多花一日房钱,况且这地段的房钱实在太贵。就算棋院不管住宿安置,自己再往偏远些的地方寻个便宜的邸店也好。
这样想着便出了房门,路过隔壁的时候,门开着,正瞧见里面那位风姿绰约的小娘子对镜梳妆。刘一手只瞧了一眼,果然是个“佳人”。
身上穿着长安城最时兴的窄袖短襦长裙,橙红色绣暗花的短襦包裹着丰盈有致的上身,用了黄、橙、蓝三色拼制而成的长裙,配色新颖、样式上窄下宽,飘逸灵动极显腰身。
她很会穿,衣服没有繁杂的花样和绣工,却因配色和剪裁,分外出众。
全身也无太多累赘的饰品,脸上也是极素净的妆容,却在额上绘了一朵红莲,配合远山黛、点绛唇,加上双颊上特意绘出的柳叶状斜红。
却实是明晃晃的娇花照人。
刘一手反观自己,一身半新不旧的翻领胡衣常服,是她惯穿的,上身舒服自在,头发也只是简简单单挽了个螺髻。
看起来虽是干练,却……嗯,看不出精心打扮的痕迹,更看不出隆重,这个会不会有点影响一会儿面见上官时的印象分?
刘一手正琢磨着。
却见屋里的美人从镜中看到了她,朝她甜甜地笑了一下。
刘一手素来不愿轻易与陌生人笑谈,但是,那姑娘笑的真诚且甜美,于是,她便也回了个笑意,随即迈了步子匆匆下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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