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危走上讲台端坐,他今日穿的是一件浅蓝色的衣袍,比之前的藏青、玄黑色又显得平易近人了几分。
他先环顾四周,目光落在了姜雪宁虽然已经消肿却还红了一片的额头,心中疑惑:这半日未见又受伤了?
姜雪宁其实是可以用脂粉遮盖掉这片红的,但她故意没有,一是为了让沈芷衣看见怜惜,二是为了在路上遇到燕临或沈玠时能心疼心疼她。
她也没想到谢少师也会关心她这么一个角色受不受伤。
毕竟当着这么多伴读的面,谢危没有表现出什么异常来。他示意了小太监,小太监一一过去给伴读们发书。
“各位伴读,这便是昨日我同你们说的还在誊抄、编修的课本,昨天在翰林院各位修撰的齐心合作下,终于今日能将它呈给你们。”
“众位伴读可以先自行翻阅。”
姜雪宁也翻开看了看,内容倒是很全《逍遥游》《过秦论》《扁鹊见蔡恒公》后面还有《谋攻》《剑阁铭》等。她不知道这些东西的出处,倒是有人立马告知了。
“先生大才,这些竟是从《尚书》《孟子》《战国策》《国语》等书中选的名篇。”说这话的正是薛殊。
“薛大小姐学识渊博,竟知出处。”谢危眸中有些喜色。
“不敢当学识渊博四个字,只是家里兄长学书的时候,父亲也让我陪着听了会。不过父亲请的先生只会讲些皮毛,并没有说什么太多东西。只叫我们熟读、诵读。”
“读书百遍,而义自见。先生说的也不无道理。接下来我会带着大家好好研读这些名篇,希望各位伴读勤勉笃行。”
“是,先生,学生受教。”各位伴读齐声回答。
谢危讲课确实不枯燥,他会引经据典还会切合伴读们的水平,不会讲的很深奥,有时还会说些有趣的话逗得她们哈哈大笑,这早课带来的阴霾终于散去了不少。
“各位伴读,明日我们上琴课,记得提前准备好课上用琴。”
“是,学生谨记。”
谢危拾起课本扬长而去,经过姜雪宁边上的时候似乎是停了一瞬,但姜雪宁还没作出反应,他就只留了个潇洒的背影给他。
“谢先生不愧是传说中的圣人,听他的课简直如沐春风,跟上早课的张侍读有如云泥之别。”
“嗯嗯……”众人齐齐点头。
“诶……听说谢大人尚未婚配,不知哪家姑娘能入他眼。”
“他年龄好像不小了,圣人估计都是不娶妻的,否则哪能保持自己这一身的圣人风骨啊?”
“哦……难怪。”
众人对这个谢少师挺感兴趣,议论纷纷地,姜雪宁倒是没什么感觉,上午的课已经结束,她想溜出去玩了,看能不能碰上燕临他们。
“宁宁,你急着回仰止斋吗?”沈芷衣过来问。
“不急,公主有事?”姜雪宁微笑,这尊大佛她可得好好捧着。
“没啥事,就是无聊,陪我去御花园走走呗。”
御花园她们这些伴读是不能私自进的,既然长公主邀请自是可以一起。
“好的。”
见她同意了,沈芷衣自然地挽上了姜雪宁的胳膊。
她们边走边聊,姜雪宁跟她说自己在乡下遇到的趣事,把沈芷衣逗得哈哈大笑。
走着走着,不远处看到了沈玠正和一群太监们说着什么。
沈芷衣迎上去:“皇兄,在这碰到你了,在干什么呢?”
“哦,这个小太监打碎了皇后娘娘的什么东西,跪在这连打带罚一上午了,我看他有些支撑不住,便叫他们算了。”
沈玠性子柔和,所以那个管事的太监还说了一句:“那东西是娘娘的陪嫁物,娘娘可珍惜,谁知这小东西手不稳给摔了。”
沈芷衣脾气可没沈玠那么好:“怎么物品还能比人命珍贵?临淄王发话了还推三阻四你有几个脑袋?你只管和皇后娘娘去说,她若要怪罪就说是我允的,让她来找我。”
“芷衣……”沈玠怕她惹了皇后,沈芷衣示意她不要说话。
这些太监也是欺软怕硬的,闻言赶紧行了礼将人带下去了。
其实在宫里待久了都知道这些下人的腌臢事,皇后罚他是一回事,怎么罚,罚多久又是一回事,这有点小权的宫女、太监就能拿捏这尺度。
被拖走的那个太监回头感激地看了沈玠和沈芷衣一眼,心里想以后有机会一定要报答这两位主子。
沈玠看到远处的姜雪宁,对她笑了一瞬,然后问沈芷衣:“你带姜姑娘游御花园,这是和她和好了?”
“什么和好不和好,我们什么时候有嫌隙过?你说对吧宁宁。”
姜雪宁也迎了上去:“对,我和公主好着呢。”
沈玠迷了,心中腹诽:那之前叫你去层霄楼吃饭,一听是燕临约的,就怎么都不去,现在到好的很,女儿家的心思真是难猜。
姜雪宁看到沈玠要往外走的样子,便和沈芷衣说:“长公主,时候也不早了,我先回仰止斋小憩一下,不然下午的课我又该睡着了。”
“好的宁宁,那你回去小心点。还有以后不要长公主长公主的,叫我芷衣就行了。”
“好的,芷衣。”姜雪宁行了一礼。
“皇兄,那我也先回去小憩一会,就不同你说话了。”
“好,我也正要回王府。”
沈芷衣也在宫人和簇拥下回宫休息。沈玠则和姜雪宁一同往外走,虽然沈玠回王府不会经过仰止斋,但也有一段路可以同行。
“我刚看姜小姐的额头怎么红红的?”沈玠边走边状似不经意地问。
“哦,昨天自己不小心磕的。”
“看着挺严重,以后多留心才是。”
“对了消肿的膏药还有吗?用完了的话我着人给你送一些。”
“不用了,殿下,小伤而已用不着那么名贵的膏药。”
“那你以后自己多加小心,不然我……我是说燕临是会心疼的。”
“殿下,我与燕临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我们只是好友罢了。”
“哦?燕临可是快告诉全世界,等他加冠就要娶你的事了。”
姜雪宁犹豫了一瞬:“若是如此,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自是要听从的。”
姜雪宁这话说的似有一种我只把他当朋友,但如果我家里人觉得我嫁他合适,我也会嫁的意思。
沈玠自是听明白了,不知道燕临知不知道她的想法。如此说来,他可能还有机会,虽然朋友妻不可欺,可若姜小姐并不喜欢他,那他肯定也不会强人所难,姜小姐自然也不会成为朋友妻了。
这样一想沈玠还有些开心,毕竟是一眼就心动的女子,而且如此明媚不做作。
不像有些世家小姐要是脸上伤了定是里三层外三层的遮掩,可姜雪宁却直接将伤痕暴露在众人面前,也不管别人异样的目光,再加上,上次她劝芷衣直面额角伤疤说的话,就值得沈玠将她放心上了。
姜雪宁看他不说话了,以为自己说的话令他不喜了,赶紧揭过:“说到燕临,他冠礼也近了,殿下可准备好了礼物?”
沈玠回神:“自是早就准备好了,你呢?”
“也准备了的。”姜雪宁莞尔一笑。
沈玠看着他的笑脸越来越觉得姜雪宁对燕临可能真的就像他对燕临一样是兄弟情,是玩伴谊,燕临的求娶只是一厢情愿。
突然,他的袖子掉了块帕子出来,沈玠赶忙捡起,这件衣服上次穿的时候将帕子装在袖兜里了,估计下人以为是重要的东西洗完又装了回去,早上出门急也没检查,可别叫姜姑娘误会了。
姜雪宁却一愣,这是姜府的帕子,姜府的手帕都是统一规格,白色绢布,右下角绣了姜丝花。
她的那块早上还用过了在仰止斋放着,那沈玠手里这块是姜雪惠的。
他竟然认识姜雪惠,姜雪宁心头一凛,如果他喜欢姜雪惠的话,那她……
“公子这手帕何处得来?”姜雪宁试探地问。
“哦,有次去庙里上香,一位姑娘的马惊了,便顺手救下她的马车,这是那位姑娘掉落的。”
“哦……可知哪家姑娘?”
“当时走的急,也没细问,不曾见过是哪家姑娘。”
姜雪宁心头一喜,这机会不是来了吗?
“殿下说的庙可是城外那座?”
“正是,姜小姐怎知?”
“你说巧不巧?我刚来京那会去庙里烧香,路上就惊了马,也被一位公子所救,至于这帕子乃我姜府手帕,你看那下面的姜丝花便知。”
沈玠会意:“你是说那个姑娘是你?这帕子也是你的?”
“那姑娘是不是我,我不能确定,因为家中长辈看重男女之防,所以我当时在帘子里未曾露面,也不曾见过救我的公子,只是这帕子确实是我的,殿下不信的话我府中还有,可以取来对比。”
这是姜雪宁对姜雪惠的猜测,她那么听孟氏的,孟氏注重男女之防她肯定不会轻易见外男,然后根据沈玠的话她也能猜出他们是没见过的。
她不知道的是沈玠见过姜雪惠,他只是不想她误会才没有细说。
不过沈玠倒是开心了:“那看来我与姜小姐还真是有缘。既是你的东西,那便还与你。”
“一块帕子,殿下若是用的趁手送您便是。”
沈玠从未用过,不过这不巧了,如果姜雪宁认了帕子是她的,那他也不想还了,于是说道:“到确实趁手,所以才带在身边,叫姜小姐见笑了。”
似乎有一种别样的情愫在空中升腾,因为一块帕子二人的关系似乎飞速地进展着,这倒出乎姜雪宁的意料。
姜雪宁心想:姜雪惠,你抢了我的人生,我抢你一段姻缘不过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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