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雪宁乘坐凤辇回到了宁安宫,棠儿早已为她备下了热浴水和姜茶。
洗浴完毕她便沉沉睡去,她做了一个很可怕的梦。
梦里所有人都背叛了她,周寅之、莲儿、棠儿,还有她的父亲姜伯游和母亲孟氏也为她感到不齿,沈玠说对她很失望。
一夕之间她好像失去了所有。
"不,不是这样的,你们听我说......”梦中的姜雪宁挣扎地想拉住她们的衣角同她们解释自己的行为,可她们一个个都只给她留下了飘渺的背影。
“不,我是大乾的皇后,你们不能这么对我。阿玠,沈玠,你们不能这么对我......”姜雪宁在梦中不停地挣扎,终于她醒了过来。
睁开眼睛,看着漆黑的房间,她猛地坐了起来。
这是在宁安宫,她还在宁安宫,原来一切都只是梦!
再看己身,浑身已经被汗湿,额前的乌发紧贴着鬓角,原本盖身上的被子也被蹬到了地上,定是淋了太久雨,又想了太多事,体虚才会让这么梦魇入侵吧。
“棠儿......”姜雪宁想叫棠儿掌灯,却发现自己的喉咙十分沙哑。
梦里的情景太真实,她定是如梦中般嘶吼了吧。
罢了,就这样吧!此刻的姜雪宁是如此的孤独,为什么会这样,她不是什么都有了吗?原来有些东西一旦得到后就更害怕失去,因为失去真的会让她一无所有。
她把梦中的一个个画面又重新回忆了一遍,哎,这哪里是梦?分明就是即将到来的现实。
那些现在在她跟前鞍前马后的人,无一不是因为她尊贵的身份;她的父亲母亲,本来也不支持她入宫,更何况家中还有乖巧懂事的长姐,她与他们也极少有家书来往,他们怕是早已忘记了自己这个女儿了吧;再说沈玠,他说原谅他是因为他只知道一些事情的皮毛,若他知道自己曾经不愿意为他生孩子,若他知道是自己命人杀了李太医,若他知道自己半夜出宫私会男子......
他还会大度地原谅她,一如既往地爱她吗?
肯定不会。因为她自己都做不到,推己及人,她又怎敢期待,沈玠会做到?
总而言之,这世上谁都靠不住,要活着,还要荣华富贵,她必须要自救。
现在是丑时三刻,她也不再睡去,起来换了一身干爽又素雅的衣物,然后梳了精致的妆容,自己提着灯去找了沈玠。
养心殿,沈玠才睡下,守在门口的郑保正打着瞌睡,迷迷糊糊中他看到了一丝亮光在靠近自己,这半夜三更地,惊得他出了一身冷汗。
等他看清提灯的人是姜雪宁后,他才松了一口气。
“皇后娘娘,半夜来此可是有急事要禀报?”
姜雪宁摇摇头,然后又点点头:“陛下睡下了是吧?本宫来看看他,陛下可还有风寒症状?”
“风寒症状倒是没有了,只是陛下今日才醒就忙碌了一天,一刻钟前才熄灯睡下,娘娘若是事情不紧急的话还是明日再来为好。”郑保是心疼沈玠,在别人眼里沈玠这个皇帝太过软弱,在他眼里他是世间少有的仁君。
“我就进去陪陪他,不会打扰他休息的。”姜雪宁不想走,她假意搓着手脚
郑保看她深更半夜又衣着单薄,究竟是不忍心赶她:“那娘娘动作放轻些,不要惊扰了陛下。”
姜雪宁点头。
养心殿的门被推开,她小心翼翼地走了进去,还没靠近床边就响起了一阵怒喝:“谁?”
姜雪宁被吓一跳,她提着的灯笼都掉在了地上,灯芯碰到了她的衣角,燃起了火光。
“啊,陛下,是我。”姜雪宁慌乱地拍着自己的衣角,沈玠看到了也马上从床上起身去帮她灭火。
火苗不大,几下就灭了。
“宁儿这半夜三更来朕寝殿是打算弑君?”沈玠点起了一盏床前灯逗她。
“真是冤枉,臣妾只是担心您的身子,也睡不着就想着偷偷来瞧一眼,还不是陛下刚刚那一吼吓到了臣妾,才一时慌乱。”
“呼~还好,没有酿成大祸?”
“是吗?”沈玠坐回了床上,“不过,若刚刚大火真酿成了,有皇后陪着朕,这黄泉路上也不孤单了。”
“呸呸呸,陛下瞎说什么呢?陛下洪福齐天,定能万寿无疆。”
“那朕不得成妖怪了?”
姜雪宁走到他身边娇嗔道:“怎会?陛下怎么会是妖怪。”
沈玠闻到了独属于姜雪宁身上的馨香,他一把将她拉过,让她坐在了自己的腿上。
沈玠将头埋进她的颈窝:“宁儿半夜来此,恐怕不只是来看朕身体恢复的如何吧?”
姜雪宁心头一颤,确实不全是,但她也不知道究竟是来干什么,问他要怎么处置自己吗?好像也不是,只是她有一种感觉,今夜不来她会后悔。
她不知道怎么回答,只是摇头。
“是想知道那些大臣都说了你什么坏话吗?”沈玠试探着问。
姜雪宁还是没出声,坏话必然是说了,只是看沈玠这态度他并不生气,看来事情还在她的可控范围内。
“朕可以告诉你,他们都说了什么,但是宁儿得先告诉朕下午为何淋雨?”
“这你都知道了?”不是说今天都没离开养心殿吗,哪个大嘴巴这点事都要告状?
“嗯,皇后雨中漫步可不知引起了多少大臣的注意啊!”尤其是那些本就对姜雪宁颇有微词的大臣,直言她不成体统,难当一国之母。
“无所谓了。反正在他们眼里心里我一直都不配做你的皇后,多此一桩也不多。”
“不过,我只是心中烦闷,让这雨水冲刷一番清醒清醒罢了,并没有考虑太多。”
“我以为,我是皇后,在这宫里该是有自己想做什么便做什么的自由的,没想到如此小事也引人诟病。”
“宁儿,这是后悔当朕的皇后了?”
姜雪宁摇摇头,她自己选的路就不会认输后悔的道理。
沈玠心中松了一口气,没有后悔就好,他其实一直都觉得自己对姜雪宁是亏欠的,所以他对她也无比的宽容,甚至想把世上最好的东西都寻来送她。
“好了,朕告诉你,下午大臣们确实说了一些对你不好的话。刑部张大人也查到一些证据,一并呈给了朕。不过朕一点都不生气,因为宁儿早就已经告诉过朕了不是?”
“真不知你为何没怀孕却要谎称自己怀孕,可宁儿这么做想必在那时是有必须要这样做的理由吧。你不想告诉朕,朕可以不问。”
“可是宁儿。”沈玠看着她的眼睛说道:“朕真的很希望,如果宁儿遇到什么难过去的事能主动同我商议。”
这样别人如果想为难你,朕也好有所防备。这句是沈玠的心里话,却不能直白地说出来,说多了便有了表演的成分,太假了。
不得不说这情真意切的话听的姜雪宁很感动,可是她真的能什么都和他说吗?显然不能,她还没自信到这世上能有一个人真正地去包容她的一切,所有的不完美乃至阴暗面。
毕竟连有血缘关系的亲人都做不到,又怎能去奢求其他人?
“好。”虽然心里有另外的想法,但有台阶自是要下,她也不是傻的。
“所以,阿玠,此事你当算如何处置我?”
“那些大臣肯定给了你许多建议吧!”
果然,他就知道姜雪宁肯定为此而来。
“宁儿想知道啊,那......”他将自己的脸凑了过去:“现在可没人了。”
姜雪宁满脸娇羞地在他脸上小啄了一口,很明显沈玠并不满意。
她将他推倒在床上,自己也从原先的坐他腿上,变成了跪在床上。
床前的微弱红烛光线摇曳,朦胧中能看清所有春光,可二人的身子又隐在幔帐的黑暗里。
姜雪宁身上的香气不停地散发,她再一次汗湿。
等到二人都喘着粗气躺下的时候,已经到了寅时。
姜雪宁累了,沈玠更是乏累。
二人相拥,却未入眠。
“宁儿,明日我会颁下一道圣旨,让薛殊代掌凤印协理六宫。”
虽然姜雪宁有了准备,但听他说完,心中还是酸涩,只好努力挤出一个:“好。”
“宁儿别误会,朕并不是生气,只是此事的关注度太高了,欺君之罪,若他们真要做文章是要累及家人的,朕不会如他们所愿。所以,宁儿暂时受些委屈。”
“好,臣妾明白。”姜雪宁知道沈玠是为她考虑,这个处罚已经很轻了,可她眼角的泪就是不自觉涌出。
沈玠帮她擦去泪水:“宁儿,可是委屈?“
她摇头,她不委屈,毕竟是她自己的错,就是心里难过罢了。
“宁儿,等他们不揪着这事了,朕会再想办法将凤印从薛殊手里拿回来给你的,你且忍耐些许时日。还有,最近朕都不能去宁安宫了,免得再引起其他争议。不过,朕不会给你禁足,这皇宫哪处风景宜人的地方你都可去欣赏。”
沈玠还在自顾自说着,他想让姜雪宁知道他此举其实是为了保护她。
再看姜雪宁已经不再作答,她已悄然睡去,只是眼角还挂着晶莹的泪。
沈玠吻去了她眼角的泪:“宁儿,朕多想不当这个皇帝,就与你在乡野间自由奔走。”
姜雪宁听见了,她当然没睡,但她不知道该如何回应,所以只好装睡,她就知道今夜得来,也还好她来了。
只是沈玠说只是暂时的,所以梦境是不会成真的,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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