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玻璃厂的食堂内。
何大清在大厅里坐着,王科长亲自去排队,给打了两份菜过来。
一人三个窝头,一份酸菜。
简直是刷新了何大清的认知下限。
没有小灶也就算了,没有包厢也就忍了。
堂堂一个保卫科科长,打个菜,居然还要排队?
还有没有王法?还有没有上下尊卑了?
爷何大清当泼皮就没排过队,当科长更别说排队了。
最让何大清忍不了的还是,身为一个领导,在自家食堂吃饭,居然还要付钱?
白面馍馍,何大清也就勉强入口。
这三合面一口入喉,何大清感觉好像在吃米糠一样,嗝嗓子。
那酸菜的味道,更是绝了,莫名其妙的有一股馊水味。
何大清是来求人办事的,勉强吃了一个窝头,便借口胃不舒服,把剩下的两个窝头,还给了王科长。
王科长连忙伸手拦住。
“何老弟,两个窝头而已,还还给我干吗?
这不是打我老王的脸吗?
吃不下,就带回去给弟妹吃。”
何大清也懒得解释,硬着头皮,把两个窝头给塞进了挎包。
“王老哥,既然盛情难却,我就却之不恭,厚颜收下了。
下一次,你若有机会,来我们红星轧钢厂。
记得来找我何大清,我何大清一定把你给招待好咯。”
王科长将最后一个馒头,就着酸菜咽了下去,舒服的打了个饱嗝。
接过何大清的话说道:
“哈哈,好说,好说。
不知何老弟,来我们厂有什么贵干?”
何大清身子往前一凑,声音放小了一些。
“确实是有个事儿,我想定制一批特制的玻璃瓶。
最好是方形的,造型别致一些。”
王科长心里咯噔一下。
“何老弟,这是公事,还是私事?”
“私事,私事。
要不,能找上你王老哥吗?
要说公事也行,我让轧钢厂那边开条子过来。
该给的钱,咱一分不少。”
“这事儿,不好办。
真不是我老王不给你面子,我们厂长,就是个老顽固,油盐不进。
除了上级单位下发的生产任务,平级单位递过来的条子,我们厂长一向都不接的。
你看我们厂这么穷,油水这么少,就应该知道,我说的不假。”
何大清看老王都这么说了,便知道碰上了个硬骨头。
试探着问道:
“老王,你们厂难道就没有缺的东西?
肉缺不缺?瓜果蔬菜缺不缺?
我拿那些抵账,能不能让你们厂长,给我生产点玻璃瓶?”
王科长摇了摇头,回答的斩钉截铁。
“不可能,那老顽固就是茅坑里的石头。
上次部长来了,想让他给老毛子整两个玻璃用具,他都给回绝了。”
“他难道就不为厂里的工人们想一想?
挣点外快,让工人们也沾点荤腥,多好的事啊。
你们厂,就他一个人说的算?
我还就不信了,他就一点软肋都没有?
啥?他是一个绝户头?
特吗的,够狠。
那普通玻璃瓶有没有?”
王科长四下看了看。
“这个可以有,一两百个,我还是可以想想办法的。”
何大清无奈的点了点头。
“行吧,有总比没有的好。
我要两千个。
一个玻璃瓶一千块,我可以折算成肉给你们,不需要额外的购肉凭证。”
一万块相当于第二套人民币一块钱,一千块就是一毛钱,这价钱可给的不低。
王科长的脸色短短几秒钟,就变换了好几次,时而欢喜,时而眉头紧皱。
“何老弟,你多久时间要?
我合计着,一天我只能弄到五十个左右。”
何大清一拍额头。
跟这么抠抠搜搜的人,打交道,心是真的好累。
“老王,你不会想着,利用职务之便,每天偷摸顺点出来吧?
我今儿个,要一千个瓶子,明儿个要一万个怎么办?
你就不能跟车间主任商量一下,让他给你整一些?
大不了,你分润他一点好处。”
王科长一想,脸上便浮现出笑容。
“哈哈,还是你何科长脑子灵光,就按你说的办。
三天,最多三天时间,我就把你需要的一千个瓶子给送过去...”
事情谈好,何大清也不作逗留,站起了身子。
“行,明天我就让人先把肉给你送来。
我会让他直接找你的。
好了,好了,不用送,留步,留步...”
何大清告别了王科长,跨上自行车就走。
这么没有牌面的保卫科,何大清也是第一次见,总算长见识了。
何大清有种预感,自己迟早要跟玻璃厂厂长,那个老顽固打交道的。
毕竟用普通的啤酒瓶,太没有档次了,想黑老毛子的大卢布,还是得把逼格往上提一提。
出了玻璃厂,何大清骑着车子,就往印刷厂奔去。
印刷厂不大,连厂长一起,也就百十号人。
厂长的级别也就跟何大清相当,对何大清这个小有名气的家伙,也乐得结交一下。
两人一番寒暄,何大清提出要印刷一批商标,给一个合适的价格。
作为老油子的印刷厂厂长,欣然同意。
这种私活,收入大部分都能进他的腰包,能捞一点油水,何乐而不为。
短短三天,很快就过去。
玻璃厂的王科长,领着四个队员,推着两辆板车,亲自给何大清送来了玻璃瓶。
何大清热情的接待了王科长。
“老王,走,去我办公室喝茶去。”
何大清的办公室,粉刷的雪白雪白的,崭新的办公桌亮的能照出人影。
红木沙发上,垫着崭新又柔软的布垫,茶几上摆放着新鲜水果。
橘子,葡萄,香蕉,更过份的居然还有一个西瓜,甚至还有王科长不认识的水果。
墙上那张硕大的熊皮,张牙舞爪的,就像要活过来一样。
王科长整个人都懵逼了,屁股都不知道坐哪。
特吗的,什么情况?这是厂长的办公室吗?
厂长也没那么嚣张啊,熊皮?橘子?葡萄?香蕉?西瓜?
更让王科长震惊的是,中午的一顿饭。
足足十几个硬菜不说,红星轧钢厂的书记和厂长悉数到位不说,那何大清还当仁不让的坐着主位。
厂长和书记,愣是一点脾气都没有,仿佛他何大清才是红星轧钢厂的老大一样。
王科长不禁要问,此问深入灵魂,反思彻底。
这世界是疯了吗?
都是科长,人和人的差距,这么大的吗?
这背后莫非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是人性的扭曲?又或者是道德的沦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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