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夫人温柔地搂着她,轻声道:“这些话,做女孩子的都不爱听,但祖母还是要告诉你,你是国公府的千金,去了谢家,当孝敬公婆,不说服侍夫君,但也要无微不至,照顾他的起居,尽到媳妇的本分。
若谢家让你立规矩,你尽管下帖子,请你大嫂子去做客,你大嫂子自会为你撑腰。
此外,重中之重,便是不要太顺着男人,过两年,你身子长开了,再生孩子不迟。尽早生个儿子,女人一辈子最后的指望就是儿子。
生了儿子,便要注意保养身子,少生,或不生,自己的身子骨最重要,别听男人怎么哄你多子是福气。
你记住,人活一辈子,自己最重要,其次是子嗣,再次方是夫君、婆家、娘家、功名利禄。”
她没提父母,知道施窈的生父与嫡母不靠谱,亲娘不方便拿出来说。
圣旨下来后,三房便不比从前热情了。
太夫人冷眼旁观,心也冷了。
施窈一一点头。
太夫人话不中听,谁结婚是为了去伺候人,当生育工具的?
但这是这里女人的生存规则。
她是低嫁,方能宽松些。
若是高嫁,男人成亲,与娶了个身份高贵的奴隶,来伺候一家老小区别不大。
好点的,还能扯爱情当遮羞布。
现代社会,婆婆是全家的奴隶,古代社会,媳妇是全家的奴隶。
反正,做家庭奴隶的,总是女人。
男人们只要不吭声,袖手旁观婆媳斗法,谁斗输了,谁老婆当奴隶,横竖吃亏的不是他们自己。
太夫人谆谆嘱咐,零零碎碎地说了许多,有婆媳相处之道,有夫妻相处之道,有治家之道,恨不得把自己一辈子的经验倾囊相授。
到底身子骨不如从前,说了半个时辰,有些撑不住,捂帕子咳嗽两声,怕过了病气与施窈,方才拄着拐杖回去。
太夫人走后,木香、星觅、忍冬三个来磕头拜别。
她们仨是国公府的家生子,来施窈身边之前,便都定了亲的。
等施窈嫁了,她们会留在国公府,回家待嫁。
三个丫头抱头哭了一场。
施窈摁摁眼角。
不舍有一点,但更多的,是轻松。
在国公府的这段日子,不管去哪儿,三个丫头总有人跟着她,将她的一举一动报给老国公。
当然也有欢乐吃瓜的时候。
她们在一日,她便提着一日的戒备心。
可算把这三个行走的监控摄像头摘啦!
柳华姑姑扶她们起身,劝她们止了眼泪,发了施窈早早给她们准备的添妆,打发她们出去,最后伺候施窈歇下。
施窈无奈。
不知老头子怎么想的,把柳华姑姑当做陪嫁嬷嬷,让她带走。
这老狐狸!
她都出嫁了,他还不放心吗?
还是,他觉得她还会搞事?
是的,她肯定会搞事的。
施窈捂脸,睡吧,明儿有的闹。
翌日一大早,鸡鸣三遍,柳华姑姑便来叫施窈起床。
施窈昨夜睡得好,揉揉眼睛,起来换嫁衣。
镇国公府张灯结彩,仆人穿梭,好不热闹。
施家的女眷们都来看过施窈,一人说几句不舍、祝福的话。
傅南君眼圈红红的,乐安宁险些大哭出声,拉着施窈的手不肯丢。
小侄儿们拿着玩具、鞭炮到处跑。
纪芸也来了,说了几句,便扭身与乐安宁无语凝噎,相顾泪流。
施窈装扮好,与家人们一一告别。
施云帆站在门口,身后跟着四个粗壮的仆妇。
他静静地望着施窈。
施窈冲他招手:“帆哥儿,进来。”
施云帆踏过门槛进来,远远地便警告道:“不准碰我。”
施窈笑道:“我今儿就嫁人了,以后可摸不着你了。”
施云帆站在施窈两步远,嫌弃地说:“别笑,好丑!”
施窈红唇白面,轻轻咳嗽一声:“这叫新娘妆,你个小屁孩懂什么?”瞥一眼他身后寸步不离的仆妇,笑问,“老太爷派来‘保护’你的?”
比平常保护的距离更近了。
施云帆皱着小眉头,没理会。
施窈开玩笑又问:“跟这么紧,怕你在大家的菜里下药啊?”
今天可是个毒死全家的好机会。
仆妇们面露尴尬。
施云帆哼了一声,继续做他的小酷哥,顿了顿,缓缓道:“是不是你?”
施窈装傻:“什么是我?你别打哑谜啊?”
施云帆不理,只道:“只有你的命运,天翻地覆。”
施窈笑眯眯道:“大家的命运都天翻地覆了呀。来,小姑姑给你发喜糖,吃了会有好事发生哦!”
她从袖子里掏了掏,掏出了一颗糖,递给施云帆。
施云帆不喜欢被当做小孩子,但听了施窈的最后一句话,迟疑了一会儿,伸出手,接了这颗糖,为掩饰尴尬,便问:
“你为什么把糖藏在袖子里?”
施窈拍拍袖子,生怕有人抢似的,眉眼弯弯道:“早晨没事干,看到木香端进来一大盘子糖果,那时你们还没来,我就赶紧挑,把我爱吃的都挑出来,预备着坐花轿的路上吃。”
施云帆:“……”
众人:“……”
一句话,乐安宁和纪芸哭泣的氛围都破坏了。
两人要哭不哭的,相视一笑,拭了眼泪,过来陪施窈说话。
大家正热闹,外面突然传来鞭炮声。
傅南君快步进来喊:“谢家来接人了!”
纪芸眼眶又红了,亲手把盖头给女儿盖上。
施云帆扯扯施窈的袖子,小声说:“你要保重。”
“我一定会的。”
天塌了,她施窈也要笑着,好好活着!
片刻后,施明辰过来背施窈,一直背到花轿上。
施窈听到哽咽声,不由问:“七哥哥,你不会哭鼻子了吧?”
施明辰抿着唇,低着头,倔强地不肯出声,也不让人看到他的眼睛。
花轿抬起时,于震天的鞭炮声里,施窈疑似听到了施继安的哭声。
欸,这群一生爱表演的人呐!
花轿上午出发,绕半座京城,半路遇到成王府的花轿。
谢家本以为对方会为难,谁知新娘子从花轿里递出一把黄灿灿的金如意。
“喜事相逢,当庆,去,把我这如意换给施娘子。”
施窈收到一把小臂那么长的金如意,感叹林家为了结这门亲也是拼了,这是把林侯压箱底的好东西都拿出来了吧?
她抱着沉甸甸的金如意,把自己这把玉的换给林之雾。
成王周绍与谢既白,双方在高头大马上,笑着抱拳祝福对方。
一场风波消弭于无形。
路人皆赞成王妃好风度。
至傍晚,夕阳将坠,花轿抵达槐花巷,施窈跨过火盆,与谢既白拜天地,入洞房。
谢家这里,一切顺利,热闹非凡,除了谢家亲友,半座京城的大商户都送礼上门道贺。
镇国公府却显得门庭冷落。
往日亲近的权贵之家,只遣了管家上门送礼,推说当日要参加成王婚礼,陛下与贵妃亲自主持,谁敢不去?
再有,孙媳妇们跑了,亲友团来的也不多。
傅南君早有预料,放话出去,封州水患才过,施家婚礼从简,勉勉强强全了体面。
施家兄弟们在宴席上喝闷酒,江邈左右看看,问道:“二表哥呢?”
施明桢养好了伤,头一回出来见人,便是出现在施窈的婚宴上,从前他是兄弟中负责人情世故的,下意识接话道:
“他不舍二妹妹,一个人躲在院子里哭呢。”
江邈见施家兄弟们神色有异,没有多问,继续与大家划拳吃酒。
这一刻,施明辰优柔寡断的性格又体现了一把。
亲妹妹的婚宴冲撞了郑氏的丧事,他很是惭愧,借口如厕,出去吩咐小厮:
“将我藏了几年的屠苏酒,起两坛,送去祠堂与二爷。再问问,祠堂今日可有送去席面?没有的话,去告诉大奶奶,治一桌席面送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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