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若薇这话是问向南廷玉的。
南廷玉目光凝在郁娘干涸的唇瓣上数秒:“嗯。”
宣若薇:“难怪能得殿下垂怜,果真是婀娜多姿,美艳动人。”
一旁的南庭婉皱着眉,视线掠过郁娘,见郁娘鬓间满是汗,却依然姝色妖娆,身段娇娇啻啻,跟那话本里的狐狸精似的,她便故意挖苦道:“不过尔尔,与若薇姐你相比差得远。”
宣若薇看一眼南廷婉,颇为无奈向郁娘道:“三公主性子直率,你不要放在心里。”
郁娘轻拭颊边的汗,微微点了下头,露出一副胆小不敢言的样子。
南廷婉见状,鄙夷撇开头。
宣若薇:“方才听殿下说了行军路上的凶险,多亏有你在殿下身边,照顾殿下。我今日来得匆忙,未准备礼物,这枚镯子便当做见面礼送给你好了。”
这话说的得体大方,听在郁娘的耳朵里,就像温婉持家的主母在奖励把男主人伺候妥当的小妾。
郁娘也这才得空仔细看清楚宣若薇的模样。
宣若薇未施粉黛,柳眉樱唇,凝脂雪肤,概因男子打扮,眉眼间多了几分飘逸英气,乍一看似鲜衣怒马、步月登云的翩翩少年。仔细望去,又觉清丽绝俗,是个不拘小节、爽朗明媚的美人。
不愧是金宛第一美人,气质脱俗非凡,难怪能让无数男人趋之若鹜,夜不能寐。
郁娘垂下眼睫,想着自己照顾南廷玉,是职责所在,为何要受宣若薇奖赏。
这不符合规矩。
她正欲拒绝,目光落到宣若薇手中的那枚镯子上,见镯子缀满晶玉宝石,十分奢华贵重,她顿了顿,忽然改口:“宣姑娘客气了,奴婢只是尽些本分罢了。”
说罢,她没做推辞,接过宣若薇手中的镯子。今日她平白无故罚跪,遭了罪,总要捞点东西弥补回来。
既然宣若薇愿做这大方之人,那她何必忸怩拒绝。
宣若薇神色一顿,很快又扬起笑:“我对你颇有一见如故之心,还不知你叫什么?”
“宣姑娘唤我一声郁娘子便可。”
“好,郁娘子。明日我和三公主在城郊放风筝,不知郁娘子你有没有空,与我们一同游玩?”
她笑容大方诚恳,言语举止坦荡利索,虽是初次见,似乎便已将郁娘当做挚友对待。
郁娘见她瞳仁十分澄澈分明,能清晰映出郁娘面上的狼狈虚弱。
二人这般站在一起,宛若云泥之别。
郁娘唇角动了动,还未想好说辞,倒是南廷玉的话先响起。
“若薇,她只是个奴婢,你们带上她做什么?”
“殿下,臣女对她一见如故,想和她……”
宣若薇话还未说完,南廷玉又淡道:“且长乐宫平日事宜繁多,她须在孤身旁左右伺候,没空随你们游玩。”
宣若薇闻声,倒是识趣,没再强求,挽着郁娘的手又聊了家常话。
离开时,她眼神在南廷玉脸上掠过,见南廷玉始终神色冷淡,她才收回视线,和三公主一同上了马车。
轿内,南廷婉放下帘子,皱着眉道:“若薇姐,明月来信,说这个婢子手段了得,你今日一看,觉得如何?”
宣若薇眼色深沉,车轮辚辚而动,轿帘摇晃间光影交替洒在她脸上。
她道:“不似普通妇人。”
“哼,不过也不怕,就算她手段了得又怎么样,她身份低微,皇兄如今连个最末等的奉仪都没有给她,她连做你对手的资格都没有。”
宣若薇唇角掀动,伸手故作推搡了下南廷婉:“好了,我的三公主,莫要再说我了,还是说说你的事吧。你即将及笄,皇后娘娘想要给你选驸马,可有看中的?”
南廷婉连忙摆手求饶:“若薇姐,我也不再多嘴了……”
马车内一时笑声不断。
而长乐宫这边,两位贵人走后,一众下人如蒙大赦,作鸟兽状散去,各自忙各自的事情。
郁娘脚步虚浮,只觉得踩在绵软的沙子上面。
她要向前摔倒时,南廷玉一把拽住她的手腕,将整个人顺势揽进怀中。
她额间薄汗滴落:“殿下。”声音被火烤了一般嘶哑,全然不见以往的酥软。
南廷玉沉了脸:“先前门口跪着的人中不是没有你吗?”
“奴婢……奴婢是后来过来的……”
闻言,南廷玉想骂她的心都有了,冷笑道:“你倒是会凑热闹,没有你的事,你也要过来凑个人数。”
“……”郁娘。
身后苗苗听到这话,顿时吓得一趔趄,没被日头晒昏,倒是被南廷玉这话吓得魂飞魄散。
原来郁娘子不用被罚下跪,是她多此一举,拉了郁娘子一起下跪。
苗苗正以为自己要完时,却没想到郁娘岔开了这个话题。
“殿下,奴婢头晕,眼前要黑了……”
南廷玉皱起眉头,状似嫌弃,手中动作却是迅速利索,一把将她打横抱起,大步走向他的寝殿。
殿内置有冰鉴,十分宜人,能帮她消消暑。
进了寝殿,郁娘只觉周身霍然凉爽下去,喉咙干涩发痒,不住咳嗽起来,
安公公倒了凉茶给她润口,她接连抿下两杯,才有重新活了的感觉。
南廷玉一直站在边上,垂眸冷着脸看她。
她悻悻捏着茶杯,坐在椅子上,拘谨得很。
“愚笨。”
“……”
郁娘捏紧杯子,不说话,心道,她是愚笨,他喜欢的那位宣姑娘倒是冰雪聪明,会拉拢人心。先是故意借着三公主的手惩罚下人,给下人一个下马威,然后又充当好人,提议饶恕他们。
只怕在这群下人心中,那位宣姑娘现在是善良仁慈的菩萨下凡了。
“你这是什么表情?不服吗?”南廷玉见她眉头都快皱到眼眶里去了,忍不住出声质问。
郁娘方想开口,喉间忽然涌出一股干呕的慾望,像是有双手伸进喉咙里,搅动着本就难受的胃部,她干呕半天,也未吐出来什么。
南廷玉看到她这般模样,脑海忽然想到惠娴皇后的叮嘱,神色凝重,立即让人去喊裴元清过来。
“殿下,奴婢没事,不用叨扰裴老先生。”
南廷玉没说话,眉头依然紧皱着,一副心事重重状。
郁娘还以为他在担心她,复又道:“殿下,奴婢真的没事。”
南廷玉看她一眼,眸色复杂。
她还未辨清他眼神的含义,又觉胸中失重感忽然涌上来,眼前一黑,竟径直向后昏了过去。
阖上眼的一瞬,似乎听到苗苗尖叫一声。
“郁娘子!”
再然后便是脚步声,慌乱声。不知过了多久,耳边传来裴元清的声音。
“郁娘子体温过高,再不降温,恐要伤到五脏六腑。苏子,你去准备冰包,敷在郁娘子的心包穴上。”
“是。”
郁娘躺在榻上,意识昏昏沉沉,悬丝搭在她腕间。
裴元清隔着帐幔把脉,一边捋着胡子一边向南廷玉道:“殿下,郁娘子身子骨一直未养好,经不起这般惩罚。”
他这话隐有劝诫之意,难得如此严肃跟南廷玉说话。
南廷玉没作声,只目光凝在悬丝上。
冰包敷上心包穴后,冰凉的寒气沁入心扉,郁娘神智慢慢回笼。
她睁开眼睫,入目是雕刻着飞鸾云纹的梁柱,梁柱下,四方帐幔松软垂落,遮掩住榻上的情形。
这是南廷玉的床榻。
悬丝收回,脚步声向门外远去。
“殿下,借一步说话。”
裴元清和南廷玉走出寝殿。
郁娘恍惚想到,这二人怎么还要出去说话?有什么是她不能听的?
难道……她得了不治之症?
一想到这,郁娘脑子瞬间清醒,犹如一盆凉水迎面而下,浇得她浑身发凉,她顾不得其他,拖着一口气,从床爬上下来。
好在二人并未走远,只站在庭院中说话。
她伏到窗边,屏声偷听。
“殿下,郁娘子呕吐并非有孕,只是中暑反应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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