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娴皇后这话问得模棱两可。
南廷婉还想继续隐瞒,支支吾吾道:“母后,我……我一看到那画,便想到小时候不小心将它弄坏了,所以女儿才下意识以为它是假画。”
惠娴皇后停下手中动作,看着她,眼中满是失望:“当真如此吗?”
“是……”南廷婉犹在辩解,只是抬头迎上惠娴皇后的目光后,口中的话瞬间卡在了喉咙里。惠娴皇后的目光跟刀子似的,一层层剥开她的皮,洞穿她的心思。
她以为的万无一失,或许在对方眼中不过是个雕虫小技,想到惠娴皇后平生最厌恶这些不入流的手段,她吓得跪着爬到惠娴皇后跟前,抓住她的一截衣角。
一句假话也不敢说了:“母后,婉婉是一时糊涂,见那婢子买画没忍住就……本只是想小施惩戒她一番……”
“小施惩戒?”惠娴皇后缓缓抬起南廷婉的下巴,“上次你惹怒廷玉,廷玉让你反思,本宫原以为能让你有所成长,有所顾忌,没想到你行事还是这般愚蠢!”
南廷婉被迫迎上惠娴皇后的视线,只觉得一股无形的威慑悬在她心尖上,不知道是紧张还是恐惧,她哽咽起来:“母后,婉婉真的知错了。”
“错在何处?”
“婉婉不该陷害她……”
“不!”惠娴皇后打断她的话,想不通南廷玉和南廷婉都是她从襁褓中便开始倾注心血抚养长大的,为何两人性子相差那么大。
但凡南廷玉的敏慧聪颖分一半给南廷婉,南廷婉也就不会如此愚钝。
“你错在,即便是她自己拿的假画,你也不该当众揭穿她,让她下不了台面。她若成为众矢之的,那你的皇兄也会跟着丢人。她既已是你皇兄的女人,和你皇兄为一体,你打她的脸,无异于打你皇兄的脸!”
南廷婉张了张唇,心中却想着郁娘只是一个无名通房,怎么能算南廷玉的人,又怎么能和南廷玉为一体。
母后说了这么多,在乎的不过都是南廷玉的名声和利益,压根就没有考虑过她。
见惠娴皇后如此生气的样子,她心中不服,也不敢反驳,哭哭啼啼道:“是,女儿明白了,女儿往后不会再这般任性行事。”
惠娴皇后手指轻抚,揩拭掉她脸上的泪水,声音温柔却又有压迫:“婉婉,假画一事宣姑娘可知情?”
南廷婉思绪飘回当日,她和宣若薇找到店老板,询问郁娘来此是做什么。得知郁娘是想要找《宛西玉宫图》的下半幅画,她当时便忍不住出声嘲讽:“那她这辈子也买不到这下幅画了,因为早些年被我给撕碎了。”
适时,宣若薇听到后,凝着眉忧虑道:“那画既被三公主你给撕碎了,可店老板不知,郁娘子也不知,万一郁娘子买到假画了怎么办?”
正是因为这句话,让她心神一动,觉得可以趁此坑郁娘一把。
她看不上郁娘,对于郁娘想买画,苦心积虑讨好惠娴皇后的行为,也十分看不上,便琢磨着让郁娘丢一把脸。
南廷婉收回思绪,小声回道:“若薇姐她不知情。”
惠娴皇后松开手,不知信没信,没再继续追究。
“你这些时日往外跑总是做出些糊涂事,本宫看你是该要好好静心反思,往后没有本宫的旨意,不准再离开皇宫。”
话落,惠娴皇后单手撑着脑袋,阖上目,俨然没了说话的兴致。
南廷婉还想求饶,惠娴皇后身旁的两个嬷嬷走上前,给她使了个眼色,她只得含泪起身。
“母后,那婉婉先退下了。”
·
此刻宣府,宣若薇的情况也没有比南廷婉好太多,刚挨了宣母批评,正竖着柳眉,不言不语。
她今日明明在宴会上什么也没有说,且这件事情不会牵扯到她身上,她至多不过是“多嘴”提了一句话,完全能摘得干干净净,不明白宣母为何还要生气。
宣母回到府中,当即变了脸色,将她狠狠训斥一顿,末了,更是让她往后少与三公主打交道。
她只得无奈应下。
大抵是看她神情不好,宣母叹口气,停下转佛珠的动作,安抚道:“若薇,我也是为了你好,你断不必使出这种手段去对付一个通房。”
“可是现在太子越来越喜欢她,给她支了丫鬟侍卫,还准她宿在望舒殿,今日在宴会上,他们二人穿着同一布料的衣服,甚至还当众在桌子下牵手……”宣若薇想到那个场景,心火便腾腾上涌,“我若再扮大方,那我除了一个名分外就什么都没有了。不对,我可能连名分都不一定有。”
宣母见宣若薇失控模样,心中斥责和安抚的话一时皆难以说出。
心道,自己是不是对她太苛刻了?
她总是希望她能冷静,大度,要从大局出发,可若换作自己在她这个年纪能做得到吗?
若是当年的自己也能做得到,那也就不会脱离鱼家,不会嫁给宣明朗。
身在此山之中,注定难识真面目。
宣母阖上眼,掩盖住情绪,又转起手中佛珠。
“若薇,我已经为你安排好一切,她即使再得太子的欢心,也不会成为你的绊脚石。反倒是你贸然出手去对付她,会留下越来越多把柄,招致祸端。”
“母亲,你确定她不会成为我的绊脚石?前些时日三公主明明告诉我,皇后娘娘想要她怀上太子的孩子,一旦她生下孩子……”
宣若薇的话还未说完,便被宣母打断。
“她不会生下太子的孩子。”
说这话时,宣母的脸庞浸在昏黄的灯火中,端庄温柔的面孔泛起一丝瑟骨的寒意。
宣若薇闻言,先是一愣,旋即想通什么后眼神一亮,蓄积在心中的那股不安和苦闷此刻如潮水般徐徐退下。
她原以为惠娴皇后让郁娘怀上子嗣,是对郁娘改观,要认可郁娘了,万万没想到,惠娴皇后心中竟是这般打算的。
宣若薇唇角扬起笑:“女儿明白了。”
母女二人又说了些话,宣若薇才离去。
宣母则继续坐在椅子上,一边诵经一边转动手中的佛珠。
不知缘何她最近心神紊乱,诵经总是会出神,一旦出错又要重新念。
她要一遍一遍念《金刚经》,虔诚念到十万遍,方能如主持所说,心愿所成,可见思念之人。
·
郁娘这几日提着心,等南廷玉来找她算账。终于在第三日,南廷玉唤她过去,地点在浴清池,是他平日浴湢的地方。
她一步一顿,走得十分艰难,磨磨蹭蹭好一会儿才进去。
在这个地方找她算账,一看便知道要算什么账。
她越过屏风,丝丝缕缕的热气拂面而来,视线中南廷玉坐在汤池里,水汽缭绕形成一层薄雾,在他周身浮动。
他背对着她,两只手搭在池岩上,肩膀宽阔,肌肉线条分明,后颈发际线修剪的整整齐齐,透着一股禁欲气息。
他似乎在闭目养神,没察觉到她过来。
这幅场景莫名让她想到他们的初遇,当初他也是这样背对着她,坐在浴桶之中。如果没有后来刺客偷袭的意外,他们或许压根不会再有交集,也更不会变成如今这般关系。
郁娘踟蹰站到池边:“殿下……”见他没有动,她又小声道,“殿下,你睡着了吗?那妾身就不打扰你了。”
她转身方要离开,下一瞬,脚踝忽被人抓住,紧接着整个人就像是一条鱼,被人从砧板上噌的一下向后拽去,进入了油锅。
不对,不是油锅,是汤池。
她本能觉得恐惧,想要爬上去,腰肢却被一只手叩住,将她重重一带,她坐到了南廷玉的腿上。
耳边这时响起一道沙哑又摄人的嗓音。
“是跪在一旁认错,还是坐在孤腿上认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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