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母离开后,殿内归于一片死寂。
郁娘屈起双腿,埋首在膝盖上,此刻身上的血肉和骨骼传出分离撕裂的疼痛,她在逼着宣母认罪的同时,也在撕开自己的伤疤。
她的心口最痛,各种痛意交织在一起,为这些年所受到的伤害而痛,为娘亲是宣母的真相而痛,为自己从未享受过双亲的疼爱而痛……
她咬着唇,不想要哭,但眼泪控制不住落下来,胸腔中也有断断续续的抽噎声,不知过了多久,有道身影静静站在床边笼罩住她,像是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他手足无措,最终慢慢伸出手搂住她的肩膀。
看到鱼沉壁最后失魂落魄离开的模样,便知道这番谈话郁娘胜利了。只是这场仗,杀敌一千自损八百,郁娘一定也十分不好受。
南廷玉心疼搂住她,坐在床边无声陪伴她,她哭得有些恍惚,后来索性靠在他肩上,哭累后就这么睡在他怀里。
他垂下头看着她,壁灯的光芒揉碎在他眼底,映出一派温柔。
“琳琅,往后,会有孤陪着你。”
她不是没有人在乎的。
有个人会不顾性命、不顾安危爱着她。
伽蓝寺。
这些时日,宣若薇只能从僧人口中得到些关于外面的只言片语,本以为中秋节那日,宣母会成功阻止册封太子妃一事,然而收到的消息却是册封顺利,且宣母还差点锒铛入狱的讯息。
宣若薇不由悬起心来,如今她将希望都寄托在宣母身上,不希望宣母出事。
她正忧心忡忡时,见到了宣母。
看着宣母如今失魂落魄的模样,她神色一怔,不可置信开口:“娘亲,你怎么了?”在她记忆里,宣母一直都是冷静优雅的模样。
如今听到这声娘亲,宣母不知怎地觉得无比悲哀和滑稽。
这十四年来,她将宣若薇当做亲生女对待,甚至将对小鱼儿的爱和愧疚全都寄托在宣若薇身上,可没有想到,她越爱宣若薇就越伤害小鱼儿。
宣母突然自嘲笑了起来,这副模样让宣若薇又惊又吓。
“娘亲,你不要吓唬我,到底怎么了?”
“若薇,往后娘亲没有能力再来照拂你了。”
宣若薇听到这话,脸上血色瞬间褪去:“娘亲,宣家出事了?”
宣母没有绕弯子,直接喃喃道:“若薇,我找到你姐姐了。”
“是、是谁?”
“郁琳琅。”
霎时间,宣若薇如雷轰顶,她下意识否决道:“娘亲,会不会是她在骗你?不然怎么会那么凑巧……”
宣母并没有过多解释,伸手摸着宣若薇的脸。这么些年,她对于宣若薇也付出了许多感情,只是在她心中最重要的还是她的小鱼儿。
“若薇,娘亲会去认罪,你我都该要好好为自己的罪行赎罪。”
“娘亲……”
宣若薇万万没有想到她在伽蓝寺苦苦等来的会是这样的结果,她崩溃抓住宣母的一截衣袖,宣母却狠下心推开了她。
她还想要冲过去,被下人拦住,她流着泪看宣母逐渐远去的背影,哭诉喊话:“娘亲……你不管若薇了吗?若薇知道你心里更喜欢的是姐姐,可是若薇现在也需要你啊……娘亲……”
宣母脚步停顿一瞬,流着泪,没有回头。
在去审刑司之前,她还做了一件事情,亲手砸掉她供奉了十四年的佛堂。
很快,宣母主动认罪伏法一事传出来,震惊朝野。
宣丞相想要见她,她却避而不见。
这日,宣母听到狱卒说,有人来见她,她以为又是宣明朗,正要一口否决,忽然见到南筠之的身影出现。
南筠之穿着一身华丽龙袍,与这幽暗狭窄的地牢环境格格不入,见到她,南筠之没有多寒暄,笑着道:“宣夫人爱女之心,令朕颇为感动。”
宣母眼神一顿,她尚没有对外昭告郁娘的身份,想着留给郁娘自己决定,没想到南筠之竟然知道了。想来是中秋节那日,她恍惚的模样,令南筠之心中生了疑虑。
“不知陛下找罪妇所为何事?”
“宣夫人既然愿为爱女做到这般地步,不如为爱女再做最后一件事情。”
宣母未吱声,抬眸看他。
南筠之继续道:“你如今也该揣摩出来朕的心思,朕是不会让宣家女入主中宫的,可惜朕千算万算,不如天算,没料到郁琳琅竟然也是宣家女。”
宣母面上平静,十根手指却暗暗攥紧,又听到南筠之开口。
“朕其实很欣赏宣丞相,他是为数不多清明能干、务实踏实的文臣,只是大乾不需要一位权倾朝野、无人能制衡的臣子。”
“陛下打算怎么做?”
“朕决计仿照前朝,重新设立六部制度,分化丞相权力。如今推行六部最大的困难便是宣明朗及宣明朗一派的人从中阻拦,是故,朕需要你说服宣明朗。”他可以一意孤行推行这个制度,但这样必然会激化以宣家为代表的文臣和皇家的矛盾,所以他要以最低的成本,来劝服宣明朗等人。
宣母一时没作声,垂下眼睫,不知在想些什么,许久,只开口问道:“那陛下能保证让我女儿顺利入主中宫?”千千万万之事,她已顾及不到,在找到小鱼儿后,便只想着管小鱼儿的事。
南筠之点点头。
宣母突然释怀笑了下:“好。”就当作这是认回小鱼儿后,为小鱼儿做的第一件,也是最后一件事情。
·
在收到宣母认罪的消息后,郁娘神情有一瞬恍惚,她抬头看向远处,恰好正是傍晚之际。
暮色摇摇欲坠,远处景色只剩下模糊的轮廓。
她怅然想着,那场高烧让她不记得六岁以前的事情,如今来看也有好的一面,什么都不记得,至少让她不会那么痛苦。
这日,她和裴元清闲聊着话,突然间心口传来一阵钝痛,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弥漫在整个胸腔中。
裴元清看她脸色发白模样,以为她忧思过重,便笑着岔开话题:“琳琅,你可知道殿下近些时日在做什么呢?”
郁娘缓过劲,茫然摇头。
苗苗在一旁偷偷笑着,接过话:“殿下这几日在和裴老先生在商量嫁娶一事呢。”
裴元清:“是啊,殿下事必躬亲,从喜糖到喜服,从大红花到玉如意,全一一过目。”
那日中秋宴郁娘昏迷后,皇帝仍下了册封旨意,现在长乐宫里的下人嘴巴都很甜,已经直接喊她为太子妃。
她闻言,倒是神色平静:“婚期定了吗?”
“还未定,说是要和你商量,不过太子已经选好三个日子,皆在下个月初六、初八和十六。”
郁娘盘算着时间,不到一个月,怎么这般急促?
不知道想到什么,裴元清又道:“这次我从西域找到了能解殿下身上蛊毒的药方,只是殿下一直不愿服下……”
“为何不愿?”
“因为此解药会有后遗症,服下后殿下会……”
这话还未说完,便被进门而来的人打断。
南廷玉个子很高,身形颀长,走近来时自带一股无形威压,他看向郁娘,眉眼凝重:“鱼沉壁,狱中自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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