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子依旧不停地朝我们摆手,我和杨娃子他们凑在一起,一边用刺刀无聊地抠着泥巴,一边猜测鬼子的意图。
那个东北军大个子张迷龙吊儿郎当地跑过来,是这对面的鬼子冲我们说:“你们不是挺牛的吗?上去跟他们干呀!猫在这里算怎么回事?去整死他们!”
我们所有人都给他翻起了白眼,乔木匠不客气地说:“你娃瞅瞅鬼子到底啥意思,你们东北人跟鬼子待一起的时间比我们长!”
张迷龙上来抓着他的领子生气地说:“你个瘪犊子玩意,啥意思?”
乔木匠不为所动,继续刺激他:“一枪没开就放弃了东北,这不是你们的作风吗?”
“你他妈的怎么知道我们一枪没开?你听哪个犊子瞎掰的?”张迷龙抬手就要打人,我当时心烦意乱,懒得搭理他们。
徐志凤跑过来,好不客气的给两个人脑袋上一人一巴掌,乔木匠被打的一点脾气都没有,那张迷龙张嘴骂了一半脏话,回头看到是个女兵,瞬间没了脾气,松开手拍拍裤子,尴尬地说:“那什么,老妹,我跟这兄弟闹着玩呢,闹着玩的!那啥…”他又转向对我说,“闫大哥是吧,那帮扯犊子玩意好像在说,你别过来,你不打我,我就不打你。”最后那三句话,他居然是模仿着女人的腔调和扭捏作态的样子,把我们恶心得一身鸡皮疙瘩,即便是五月的天气也让人忍不住打寒颤。
我们几个人面面相觑,仔细琢磨了一下,感觉好像真有点这个意思。
可是这条路我们必须要过的,这可如何是好?总不能跑过去跟鬼子商量一下,请他们让出一条路来吧!
于是继续跟鬼子干耗着,看着他们吃饱了饭,又钻进帐篷里睡觉去了,这是一点武士道精神都没有,还把我们搞得不知所措。
正当我们疑惑和不知所措间,一个鬼子偷偷摸摸地钻出帐篷,那鬼鬼祟祟的样子,像夜间出洞的老鼠一样。这家伙手里举着白衬衫做的小旗子,另一只手挎着一只篮子,身上穿着一件花布衣服,最搞笑的是,额头上扎着一根布带,这种装束看起来真是不伦不类,有点像我们老家死人出殡时候孝子的穿戴。
老陆这一会儿显得特别的机灵,迅速拉响枪栓,开始瞄准,正当他要扣动扳机的时候,屁股被人踹了一脚,他回头看去,发现踹他的人正是那张迷龙,也是他的东北老乡。
张迷龙一把夺过他手里的步枪,还骂骂咧咧的说:“瘪犊子玩意儿,你懂不懂规矩啊?没打过仗?人家举白旗了,这肯定要谈判的。”
老陆来劲了:“是日本人就该杀!管他举白旗黑旗!”
乔木匠一句话把老路差点呛死:“那你咋还娶个日本媳妇?你怎么不亲手掐死她
于是老陆极不情愿地冲着鬼子大声说了几句日语,叽里咕噜的,我连一个标点符号都听不懂。
但是鬼子的话,我却听懂了,那打扮成孝子的小日本指着自己手里的篮子大声喊话:“交易,交易的干活!”
看来当地村民说的不错。这帮鬼子确实有点不一样,特别热衷于做买卖,这会儿仗都不想打了。
说实话,我们所有人都是心存疑虑的,我们不相信鬼子会这么好心和我们做生意。但不管怎么着,人家这么有诚意,咱也不能拒绝,先看看情况再说吧!
那个要做生意的鬼子态度好得让人不可思议,跑到我们阵地前面一个劲的点头哈腰,跟那些和我们在战场上不死不休的鬼子判若两个世界的人,我们不敢掉以轻心,在他浑身上下搜了一遍,没有发现武器,再把他带到我跟前。
那鬼子掀开自己篮子上的一块花布,里面的小玩意儿瞬间引起了我们的注意力,别看篮子不太大,却是妥妥一个小药铺。
那日本兵蹲下来笑眯眯的挨个介绍自己的货品:奎宁磺胺等药物,有几个在日军那边都非常紧俏的急救包,甚至还有一盒割猪蛋的军心心念的手术器械。
听说有药物,徐志凤踢开围观的兵蛋子,认真的查看,眼睛开始冒光,我们这里有好多轻伤员,这些东西正是我们目前急需的。
我搓一搓手指,示意鬼子给个报价,那鬼子伸出右手五个手指,来回一翻,老陆极不情愿的翻译说:十个大洋。
我冲他伸出五个手指:“便宜点,五块!”
这家伙又伸出八个手指,接我伸出六个手指,那个家伙一个劲的摇头,从徐志凤手里夺下药瓶重新放回篮子里,又把布给盖上了,于是我伸出七个手指,那家伙立刻把手伸向我,让我给钱,这就算是成交了。
我身上已经没钱了,徐正凤自己很爽快地把七块大洋甩到日本兵手里,那家伙高兴地数了一遍,然后起身给我鞠了一躬,笑呵呵的退着离开了,这服务态度真是太好了。
他刚一转身,好像又想起什么一样,伸手从怀里掏出一个小酒壶,递给我之后用不太熟练的中国话说:不要钱的!
我刚接过来,冷不丁就被不知从哪冒出来的东北佬迷龙抢过去了,拧开盖子就喝了一口,然后呲牙咧嘴的说:“什么破玩意儿?马尿一样!这玩意小孩不能喝,这玩意有毒,我给你找地方扔了!”话没说完,人就跑没影子了。
这人太讨厌了,真够不要脸的,搞得我们很熟悉一样。
徐志凤如获至宝,非常麻利地把那些药物和绷带装进自己的药箱,她的那个药箱已经空了好长时间了,我们连一条多余的绷带都没有了。做梦都没有想到,帮我们解决困难的居然是我们的敌人。
那个日本孝子回到自己营区之后,刚把自己的收获炫耀给自己同胞之后,马上就又有两个日本兵丢下武器各自挎着篮子朝我们这边跑,不用猜也知道,又是两个要和我们做生意的。
我当时脑子里蹦出的第一个想法就是,这帮鬼子是不是想把我们身上的钱骗光之后,再大开杀戒。
这次他们卖给我们的东西是香烟和十来斤猪肉。
卖烟的那个鬼子拆开一盒烟,非常殷勤的散给我们的士兵,让我们品尝一下他们的货。那一脸殷勤的表情,看起来比亲儿子还亲。
我们这有200多口人呢,这些肉都不够塞牙缝的,于是我让老陆问他们还有没有更多的,老陆这辈子都没想到自己会成为一个翻译,而且给仇敌当翻译。
卖猪肉的鬼子听懂之后,起身就往回跑,很快,他带着几个同伴拽着一整头猪给我们送过来了。要知道在当时猪肉是绝对的奢侈品,就算是地主家,一个星期都吃不上一次猪肉,不是抠门,是真的吃不起,更别说普通老百姓了。
那头猪叫得撕心裂肺,我们却看得眼冒绿光。还有一头鬼子,抱着一只山羊过来了,这是一头母山羊,那鬼子兵一阵手舞足蹈的比划,老陆翻译说:这只山羊还可以产奶,可以给伤员补充营养。
买,必须买!前段时间分下去的大洋,又被我给收了回来,不管前途如何,一定要先祭一下五脏庙。
这些商贩一样的鬼子乐呵呵的数着手里的大洋,和我们中国官兵相处的其乐融融,让我们短暂地忘记了战争的存在。这场面实在是太诡异,太匪夷所思了。
这一群鬼子带来的货物被我们包圆了,我问他们还有没有其他好东西,这帮家伙居然邀请我去他们营地里面转一圈,只要有看中的货物,都可以卖。不过最多只能去十个人,还不能携带武器。
为了以防万一,我决定只身前往,部队的指挥权交给杨娃子,徐志凤啥都不管,必须要跟我去,她要在采购一些药品绷带之类的东西,同意。
那个喝的晕乎乎的东北军张迷龙也死皮赖脸的要跟着去,他咋咋呼呼的:“你们这些小毛孩子道行浅得很,那帮老瘪犊子肯定会坑你们,我以前在东北老家是卖山货的,他们的点路数,我太了解了。所以我必须得去!”
有道理,带上!
尽管老陆有100个不乐意,作为翻译,他也必须跟我去。
聂道兵营长醒过来了,脸色蜡黄,看到我们整这一出,气得大骂一声:王八蛋。然后又晕过去了。
有一个鬼子并指着他叽里咕噜说了一通,老陆翻译说:鬼子那边有医生,可以把这个伤员抬过去治疗,不过要收费的。
简直求之不得,聂道兵的胳膊严重发炎了,断掉的胳膊都开始发臭了,苍蝇成群的围在伤口附近。我们的这点药根本就不管用。
诸葛丹军医怕鬼子的医生搞小动作,也要坚持跟着去监督,好吧,带上!
鬼子在前面引路,我们抬着聂营长后面跟着。守着桥头的那帮鬼子给我们让出一条道,他们的军医还真把聂营长接过去了,送进了一个帐篷。
我们也是开了眼了,这帮鬼子为了欢迎我们,竟然把营地搞成了一个菜市场,各种乱七八糟的货物摆在地上,随便我们挑选。
我偷偷观察着鬼子的兵力,开始庆幸没有贸然进攻,这帮鬼子,起码有200多人,起码是一个中队,而且一个个身强体壮,满面红光,而且他们拥有各种山炮轻重机枪,那火力不是我们这些步枪能比的了的,如果刚才我脑袋瓜子发热,真的进攻了,估计会把所有人的命都丢在这里。
在这里我也知道了他们的番号:第四师团,又叫大阪师团。
我们买走了他们所有出售的青菜和鱼,还有水壶饭盒行军锅等东西,这些菜起码可以维持我们一个星期的伙食消耗。
一个鬼子向我推销他堆积成小山一样的德制钢盔,钢盔的带子上还沾着血迹,很明显,这是鬼子在战场上捡来的,这里的每一顶钢盔都代表着一位国军将士的生命就此陨落。
尽管心情沉痛,还是咬牙买下了,川军的那帮兄弟现在还是光着脑袋呢,好像他们从来就没有配备过钢盔。
张迷龙带着徐志凤跟卖药的鬼子拼命地讨价还价,还差点撕吧起来,不仅鬼子没人生气,还笑着看热闹。
我们溜达了半个下午,中日双方都很满意,他们赚了钱,我们买到了必需品。虽然价格很高,可这些东西却是非常难得的。甚至我们还买到了2千发三八大盖的子弹。
鬼子的医生给聂营长重新做了手术,很成功,切除了坏死的组织,重新包扎好,打上了吊瓶,还送了几瓶药水留着路上用。结果那医生狮子大开口:50块大洋!
一番讨价还价,最后以35块的价格成交。
我要求见他们的指挥官,而那指挥官就是卖我们钢盔的家伙,是他们的中队长,名字好像叫梅川库头,我直接说清楚意图:我们要通过你们把守的阵地!
没想到那个家伙想都没想就直接答应了,但是白天不行,必须等天黑之后,他们会给我们让出一条道,而且保证不会追击。
价格是500个大洋。
我向他一摊手:我们没钱了,最多150块。
那家伙冲我伸出手,握手后,意味着这笔交易达成了。
这些鬼子的售后服务还不错,派出20多人用扁担挑着我们买的东西给送过来,最后连扁担和筐都一起送了。
两千多块大洋,只花了半天,那是我长这么大以来,最奢侈的一次消费。
我们买出了一条生路。
张迷龙回来之后阴阳怪气地说:“你这兄弟有点邪性啊!”
我冲他挥挥拳头说:“你之前说的话要当真!”
他不耐烦的挥着手说:“行行行,你是我大哥,你是我大爷,你是我爷爷,行了吧?”
李乌拉鄙视地说:“真他妈的不要脸!祖宗的脸都丢光了!”
张迷龙指着他恐吓说:“有种你他妈的等会别吃饭!饿死你个熊玩意儿!”
夜色渐渐降临,一群人对那头可怜的黑猪围追堵截,张迷龙揪住猪耳朵,整个人压在猪身上,用刺刀捅进猪脖子,连续捅了好几刀,嘴里恶狠狠地还念念有词:“去你妈的东条英机。去你妈的岗村宁次,去你妈的板垣征四郎,去你妈的土肥原贤二…”要不是旁边人拉着,那头无辜的中国黑猪,恐怕就要被捅成筛子了。
烧水刮毛,开肠破肚,大卸八块,这头猪走完了自己短暂的一生,彻底为抗战献身了。
别看这张迷龙人不怎么讨人喜欢,做饭的本事还不错,一锅猪肉炖粉条让队伍里的几个东北老爷们哭的稀里哗啦,几乎同时哼哼唧唧的唱起那首歌:我的家在东北,松花江上啊,那里有漫山遍野,大豆高粱。。。
我们吃完用鬼子那帮家伙卖的行军锅煮的饭,享受了开战以来最美的一顿饭。
大约夜里9点钟,我们在梅川库头的约定时间内,悄悄穿过了鬼子营地,经过他们的前沿阵地时,鬼子果然很守信用,没有开枪射击,我们很快就通过了他们的阵地。
等到再回头时,只能看到远处鬼子营地中点点鬼火,除此之外,一片黑暗。
我们暂时安全了,老陆懊恼的扇了自己两个嘴巴罕见的说了粗话:“我他妈的如果当时开枪了,兄弟们都得死在这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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