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多少人注定无眠。
尚行简从苏晚缇的住处离开后,去安家书房与安靖等人继续处理碌州知府之事。
本来安大老爷也在的,不过在一刻钟之前,他被母亲叫过去了。
安老夫人的房间内燃着能让安人心神的檀香,醇厚柔和。
安大老爷坐在母亲床前的方凳上,听母亲说话。
“母亲,你是说苏姑娘很有可能是我的大姐姐的孙女?”安大老爷瞪大双眼。
“我今日见到她,还以为她跟大姐姐只是长得像而已,两个人没有血缘关系,相貌却相似的事情也是有的,所以我没多想……”
“她父亲是约莫七八岁的时候在碌州被捡到的,她手里还有您当年送给我那小外甥的红丝线赤金吊坠足链,这也太巧了。”
“母亲,你信苏姑娘的话吗?”
安大老爷忧心忡忡,刚发生碌州知府的事,他现在就如惊弓之鸟,对什么都持怀疑态度,不敢轻易相信,就怕对方是别有居心,摸透他家的陈年旧事,故意来认亲。
安老夫人眼眸微沉,其实她心里已经有七八分相信了,只是血缘之事,非同小可,必得完全确认了才行。
“现在出了徐登高的事,你们府衙肯定没功夫去找人了,你去外面找些有能耐又可靠的人来,让他们去找苏姑娘的父亲,花多少钱都可以,我们安家一定要将小童儿找回来。”
安老夫人大女儿的孩子,乳名叫小童儿。
安大老爷点头,“母亲放心,一会出去,我就命管家去办这事。”
“只是母亲,您的心态要放平,切勿大喜大悲,坏了身体。再者,那苏姑娘说她父亲身上佩戴的金银首饰都被人给送当铺里当掉了,当年咱们将这碌州城和附近城市的当铺都跑遍了,并未寻到小外甥的任何一件饰物,我觉得母亲您还是不要抱有太大希望得好。”
提到这事,安老夫人的眼睛陡然一亮,她一拍床沿,道:“那时我们都以为小童儿是被人拐子拐走了,今日你提当铺一事,我倒是有了些别的想法。”
安大老爷凝眉细思,片刻后迟疑道:
“母亲的意思是,拐走小童儿的人颇有财力权势,且他早就谋划好了,在咱们之前,他就赶到碌州城的所有当铺里,将小童儿的饰物都给买走了,所以我们翻遍当铺,才一无所获?”
安老夫人点头。
安大老爷眉头紧锁,眼眸深沉,道:“若真如此,那谋害小童儿的人不是忠勇侯的仇人,就是忠勇侯的亲人。”
“小童儿消失,会让他直接获利……”
安大老爷想起忠勇侯的弟弟陆田,小外甥失踪后,姐姐姐夫伤心离开,永居边关。
忠勇侯府庞大的资产都由陆田管理。
忠勇侯是世袭爵位,小外甥失踪后,姐姐姐夫都没有再生孩子,姐夫百年之后,这忠勇侯自然是落在陆田儿子的头上。
这样一想,那陆田父子竟是此事件中获利最大的人!
想到这,安大老爷胸口憋闷,他攥紧拳头,“母亲,你放心,我必会找到苏姑娘的父亲,弄明白整件事情!”
安大老爷的管家原是江湖人士,多年前金盆洗手,找了个安稳工作度过余生。
得了大老爷吩咐后,他想了想,最后还是决定去找从前江湖上的朋友,他们门路多,不受限制,办起事来更容易。
————
尚行简等人在书房商讨了一夜。
清晨,他想着苏晚缇该醒了,便回了住处。
可是,苏晚缇的房间却空无一人。
“苏姑娘去哪了?”他问小丫鬟。
小丫鬟得知了尚行简大皇子的身份,吓得瑟瑟发抖,噗通一下跪在地上,头都不敢抬起来,唯唯诺诺道:“苏姑娘找府医了。”
尚行简眼眸微沉,他对屈府医有印象,三十出头的白面男子,据说他整日研究药材药方,无心婚恋,至今未婚。
想到这,尚行简一言不发,转身向外走去。
他身高腿长,步子又稳又快,很快就走到了屈府医的小院前。
往日清冷的小院,此时却是人声鼎沸,热闹极了。
院子内摆了一条长方木桌,苏晚缇就坐在木桌一端为人诊脉,木桌之前排了一道长队,其中有安府仆从,也有精锐营的士兵。
尚行简一出现,原本喧嚣热闹的小院瞬间安静下来,落针可闻。
“拜见大皇子殿下!”不知谁高喊一声,满院子的人呼啦啦地跪了下去。
苏晚缇也站起身,往木桌外侧挪了一步,跪下行礼。
尚行简觉得苏晚缇就像自带光彩一样,这院子人员众多,可他还是一眼就看到她了。
他的目光只落在苏晚缇身上,未分给旁人半分。
“不必多礼,起来吧。”尚行简道,而后快步向前走去。
苏晚缇正要起身,就见左右两侧伸来两只大手。
玄色暗纹锦缎衣袖,带着淡淡的晨露气息,拇指上戴一满绿翡翠扳指,显示着男子的不凡身份。
苏晚缇起身,低眉顺眼道:“谢大皇子殿下。”
见她鹌鹑般乖顺的模样,尚行简勾唇,低声轻笑两下,沉声道:“我还是喜欢你桀骜不驯的模样。”
女子脸颊泛红,一双水润眼眸抬起,快速瞪了男子一眼。
尚行简笑笑,道:“你什么时候忙完,我有事跟你说。”
苏晚缇看了一眼院子里排得长队,道:“估摸着得一个时辰之后了,殿下要说的事很紧急吗?”
“跟你父亲当年走失一事有关。”
“那就等我看完了再说吧,一来这事很重要,但是不紧急,二来我是医者,我说了今日要为他们免费看病开药方,我不能扔下他们不管。”
尚行简点头,“那我就在这等你。”
他后退几步,药童赶忙过来,请他去房间里坐下喝茶。
被拒绝后,药童便去搬了把椅子过来,放在柳荫下,请尚行简坐在那里等。
昨日带兵过来的银袍将军也在,他在军营时向来身先士卒,从不搞特殊化,所以他也在看病的队伍中老实排着。
待诊完脉,拿到药方后,他径直走到尚行简身边。
“大皇子殿下,这位苏姑娘是宫里的医女吗?”银袍将军问。
尚行简未直接回答,反问他:“你问这个干什么?”
银袍将军踌躇片刻道:“若她是医女,恐怕家世不俗,不可能去军营受苦,若是民间女医,就好办多了。”
“好办多了?”尚行简蹙眉,声音沉沉。
银袍将军继续道:“是啊,若苏姑娘是平民女子,那我就打算求娶她。”
“苏姑娘人长得漂亮,医术高明,性子温和,不矫情,我想娶她为妻。”
他自顾自地说着,时不时地看苏晚缇一眼,眼神热烈赤诚,完全没注意到眼前大皇子凝固的笑容和泛白的指节。
待银袍将军说完,尚行简才悠悠道:“你放弃求娶她的心思吧,她这辈子不嫁人的。”
尚行简第一次发自内心地觉得,苏晚缇立志不嫁人的主意挺好的。
银袍将军眼睛瞪得溜圆,“这话是谁说的,怎么可能呢?哪有女子不嫁人的?”
尚行简淡淡笑着,一言不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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