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竟然生出了一些惧意。
又一想,有些不以为意,他再力气大,还是个孩子呢。
如此稚童,他到底经历了什么,才成了这般样子?
到底是个心软的女人,周越把这孩子持刀捅人的画面从脑海中甩去,母性大爆发,一把搂过他,想安抚他一二。
孩子没想到对方会突然伸手,立刻伸胳膊蹬腿的挣扎,驴车还未启动,车厢摇动起来。
宋原赶紧从马上飞身而下,他想着这大婶好歹救过这孩子,他应该会客气客气吧。
不料这一上车,眼看着就要打起来。
宋原掀开帘子,却看到不可思议的一幕。
只见周越抱着那孩子,正一下下的拍着后背安抚着。
而那个桀骜不驯的孩子,此时却睁着一双细长眼睛,蜷缩在周大婶怀里,看着对方的下巴,安安静静,老老实实。
宋原愣住了。
这孩子自从醒来就没消停过。
让他吃饭,他倒了。
给他灌药,差点呛死他。
他拒绝一切的接近。
也是没办法了,他才不顾路途遥远,给周大婶送过来。
据说小鸡仔睁开眼第一眼看到的活物,它们会认作母亲,紧紧跟随。
他也是抱着试一试的想法,想着正好来这边办事,顺路就把孩子带来了。
没想到,歪打正着,这孩子还真是和周大婶有缘。
宋原默默放下轿帘,不去打扰车厢内的三人。
不一会儿,随着驴车的晃动,孩子睡着了。
清墨叽叽喳喳和周越说着自己买东西的过程,汇报着花了多少钱。
宋原听了一会儿,拍马上前打断他们的对话。
隔着轿帘,他道:“大婶,我还是把这孩子的情况交代一二吧。”
“嗯,你说。”
清墨闭了嘴。
“他被拐卖可能有些时日了,很是吃了些苦头。
身上都是伤痕,心里也受了刺激,不肯开口说话。
不过,他好像,好像认字。
有一回,他在地上用树枝写了个许字,我想,大概他姓许吧。
御医说了,他身体已无大碍,只是心智上受了很大的创伤,才不肯说话的。
看他的模样,和会写字等情形,他应该是某个大户人家的孩子。
但找遍京都附近,都没有帮他找到家人。”
周越默默听着,心里盘算着。
不是京都人家,那更不可能是偏远北方的人。
那就有可能是南方人喽。
宋原继续道:“他受过磋磨,御医说,按照骨相和脉象看,他应该有六岁了,但看上去只有三四岁的样子,应该是长期吃不饱和被虐待的原因。”
周越轻轻撩开孩子的衣服,然后和清墨都睁大了眼睛。
孩子身上布满伤痕,大大小小,新的旧的,纵横交错,让人不忍直视。
清墨的眼泪一下子就流出来了。
这个孩子,这么小,吃了这么多的苦,太可怜了。
她自己也有弟弟妹妹,平时在家里,大人别说打了,就是摔一跤,都心疼半天。
即便犯错,也不忍苛责,只是慢慢的细声细语的教导。
天杀的人贩子,不得好死。
“对了,宋大人,当日那个瘦的跟猴子一般的拐子,后来怎么样了?”
周越抹了一把脸,对宋原问道。
“哦,他,死了。”
谢平在主人身后默默骑着马,那个猴子是死了,不过死之前,他受了大罪。
他作为一个人贩子,罪大恶极,恶贯满盈,死十次都不足以赎其罪。
他还对主子下黑手,兄弟们当然要好好招呼他了。
剥皮挖筋都是好下场。
不过,虐待犯人这事,名声传出去,都是主子的恶名。
搞得主子亲事困难,一众兄弟们更是如此,人家一听说是在大理寺宋大人手下当差,立刻把小姑娘吓哭了死活不肯结亲。
这帮兄弟们,一个个都跟主子一个德行,光棍一条。
也不知道主子的春天什么时候到,他都二十六了。
主子不急,他们这帮人,也不敢急,且有得熬呢。
看周越抱着孩子累了,清墨示意娘把孩子给她抱会儿。
周越从善如流,把孩子交给了清墨。
然后她掀开轿帘看向宋原。
“宋大人,左右无事,不如咱们说说,你们打算怎么学三角绞和心脏复苏术?”
“我大概想了一下,你听听,看看有无补充。”
“好,你说说看。”
“我想,此时正是农忙时节,你是家里的主要劳力,官府没有给你一分钱补偿,总不好耽误了你家的农时。
这样,你每天一大早起来教授我们一个时辰,然后我们这帮人去地里帮你干一天活儿。
吃住你放心,不用你们管。
我们这帮子粗汉子,抓捕犯人的时候,经常在野外过夜吃住,饥一顿饱一顿是常事,睡在野地里也是寻常。
我想,左不过学个两三天就能学会,我们带够了干粮,还带了帐篷。
到时候你们给口水喝,其他不用管。”
好家伙,这古代的官爷,还真是能吃苦。
“好,到时候我们烧一些茶汤给你们吃。我家里屋子少,这确实没地方安排你们住宿。
只能委屈你们住帐篷了。”
“不委屈,不委屈,大婶,我们都习惯了。”谢安在后面接话道。
谢平扭头瞪了他一眼,规矩呢,主子说话,啥时候轮到你插话了,多嘴。
谢安委委屈屈的挠挠头,不敢再说话。
周越笑了笑,放下轿帘。
走至半路,宋原叫停驴车,然后他们的人都远远散开。
周越知道他这是担心车里女眷要方便什么的,很为他的贴心觉得暖心。
周越让清墨把孩子放下,和她一起下车松散松散。
清墨跳下车,活动了一下手脚,立刻被路边一个小摊子吸引了目光。
那是一个中年妇人,面前有一个草编的筐子,里面有几只小鸡仔。
鸡仔应该是孵出来没多久呢,刚长出来翅膀。
叽叽喳喳的在筐子的角落里,因为害怕挤成一团。
清墨好奇的看着,周越也走过去看稀罕。
“大婶,这鸡仔怎么卖?”
大婶本来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听见有人问,赶紧抹抹眼角,抬头道:
“两文钱一只,这里还有六只,都要了算你十文。”
鸡蛋还三文钱两个呢,鸡仔孵出来,又养了几天了,这价钱确实不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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