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你怎么亲自出来了?”
李鹊华看到李家大公子率先跑过去。
李明睿冲她微微一笑,眸光越过她,淡淡看向萧衍,拱手。
“明睿见过靖王殿下,睿行动不便,不能给殿下见礼,还望殿下见谅。”
萧衍身姿修长,一身污脏丝毫不掩清贵傲气,恭谨一声。
“是本王深夜打扰,还望李公子海涵。”
李明睿极有风度地一笑,“殿下能来,是我李氏的荣幸。”随后,他眸光一转,看向沈长梨,“这位是……”
沈长梨一直落后萧衍半步,他是爷,她是奴,在外人面前不能僭越,得给足他面子。
听到李公子的话,她侧跨一步,正要答。没想萧衍正好转过身,撩她一眼,“本王的小奴,名唤沈长梨。”
沈长梨不满地瞪他一眼,随后冲着温润如玉的李明睿一笑。
“李公子,我是奴,但不是吃白饭的那种,我会医术。”
说着,她意味极浓地瞟了瞟他不良于行盖着薄毯的双腿。
李明睿莞尔,“靖王身边藏龙卧虎,岂有吃白饭之人?沈娘子过谦了。”
寒暄之后,李氏兄妹便将萧衍请到正堂叙话。
李鹊华却将沈长梨扯过来,根本没请示萧衍,直接将她带入后堂沐浴更衣。
一个时辰后。
明泉山庄向来招待贵客的‘听雨轩’,沈长梨沐浴更衣后,正坐在花梨木的圆桌前大快朵颐。
按说,此时已近亥时,不宜再进食。
可李家还是备了一桌子丰盛的晚宴招待萧衍,萧衍草草吃了几口便放下筷子,坐到画堂与李公子对弈。
可沈长梨不管这些,她今日遭老罪了,吃了几簇烤蘑菇根本不顶饱。如今面对丰盛的菜肴,她哪管是什么时辰,照吃不误。
其实沈长梨非常喜欢李家的氛围。
萧衍贵为皇子,李家盛宴招待他是理所当然。可她身为小奴,却并没有被随意安排个地方吃饭。而是竟然与萧衍同桌,只是她坐在最下首。
似乎在李家人眼里,不论是皇亲贵族,还是百姓奴隶,都一视同仁。
那边李明睿陪着萧衍下棋,这边李鹊华坐在沈长梨不远处的椅子上喝茶,陪着她用饭。
沈长梨吃的欢畅,两只乌黑的大眼睛也没闲着,不时地瞟向画堂那边。
她细细打量着李家大公子,发现他清俊优雅温润如玉极有风度。虽然比不上萧衍俊到惊艳,但那云淡风轻从容不迫的气质,给人一种极舒服的感觉。
但沈长梨更关注的是他的腿。
可能是做为医生的职业病,她看向李明睿眼睛是直勾勾的。
李家是簪缨世家,一门勋贵,又是京城第一首富,不可能没有财力为大公子看腿。只能说,他的腿,不是用钱就能看好的。
可能是她的目光太过专注,李明睿眸光突然向她看来,温暖如春地冲她笑了笑。
沈长梨也想笑,可她塞了满嘴的菜,只不好意思地咧了咧嘴。
刚想收回视线,她就看到萧衍那冰冷的霸道的意味十足的眼神扫过来。
沈长梨身子一僵,感觉心头就像被一柄寒剑刺中,打了个冷战,猛地低下头狠扒米饭。
李鹊华端着茶要喝,见沈长梨如此,手一顿,眸光立马看向萧衍。
萧衍早收回了目光,与李明睿杀的起劲。
李鹊华面色有些不善。
“李小姐,我吃饱了。”
沈长梨站起身,李鹊华冲她友好地笑笑,“可是要再喝碗参汤?你身子单薄,要多补补,我已经让下人炖在了锅里。”
沈长梨心头一阵温暖,咧嘴笑着,“不必麻烦了,多谢李小姐,我想去画堂堂看看爷。”
李鹊华眼中有些复杂,没说话,轻一点头。
沈长梨便轻快地走到画堂,她站到萧衍身后,探着头看他俩的棋局。
还是萧衍狠呢!棋风相当犀利,李大公子怕是要输了。
“爷。”她轻唤一声。
“嗯。”萧衍端着架子没回头尊贵十足轻‘嗯’一声,“何事?”
“我想为李大公子检查下腿。”
她这话说的相当唐突,极为没礼貌。
“当啷”一声,李明睿手中的棋子掉在棋盘上,发出一声轻脆的声响,他抬起头,呆呆地看向沈长梨。
萧衍也慢慢将手中棋子放下,眸光淡淡看向李明睿。
“本王这小奴向来随性,都是被本王宠坏了,没大没小。若冒犯了李公子,请李公子不必介意。”
李明睿脸色有些暗沉,收回目光,嘴角有丝自嘲。
“殿下这小奴心肠极善,真是难得,只是我的腿……”
他话语一顿,双手抚在膝头上,“世上名医都诊过,怕是好不了了。”
“那是因为李公子没有遇到我,我的医术与他们都不同,若你的腿不是天生自残,我或许可以为你做手术……”
沈长梨大言不惭说的极是自信。
李明睿震惊地抬起头,虽然他听不懂什么是‘手术’,可她脸上明光潋滟,一双乌目透着真诚,让他忍不住心头急跳。
画堂里陷入死寂。
李明睿抿着嘴微垂着头,没说话。
“哥,就让沈娘子看看吧!”李鹊华站在沈长梨身侧,闻言,颇为激动。
李明睿又看向沈长梨,眼眸中的惊涛骇浪已去,平静地看着她,话却是对萧衍说的。
“不知殿下以为如何?”
萧衍扁头看了沈长梨一眼,眸中无波无澜,“但愿不要让李公子失望才好。”
这便是允了。
沈长梨立马走过去蹲在李明睿面前,伸手就要去够他的腿。
李明睿本能地缩了缩身子,双手紧张地抓着膝头上的毯子。
萧衍端起一盏茶浅浅地喝着。
沈长梨丝毫不顾男女有别,肌肤不能相触的禁忌,熟练地褪掉他的鞋袜,将薄毯往上掀了掀,将他的袍子撩起,又将他的绸裤慢慢卷起来。
随后,她就瞪大了眼。
李公子的腿果然是外伤。小腿骨不规整地凸出来,使整个腿变得有些扭曲。特别是膝盖处,骨头变形特别严重。
沈长梨眉心一皱,“李公子的腿是因外伤造成骨折,应该当时并没有及时整骨治疗,所以才会造成今日的不良于行。不知李公子找别的名医看过,他们都怎么说?”
李明睿没说话,李鹊华轻轻一叹。
“确实找过整骨大夫瞧了,说,时间久了,没办法再进行整骨。”
沈长梨缩了缩眸子,时间久了?那就说明李明睿受伤时,没办法及时请医。
她并不想刺探别人的隐私,又将李明睿的鞋袜穿上,放下绸裤,将薄毯为他重新盖好。
沈长梨瞅着李明睿抿着嘴没说话。
李鹊华紧张的不行,看着沈长梨,欲言又止。
“爷。”沈长梨缓缓看向萧衍。
萧衍放下茶盏,抬起精光内敛的眸子,二人对视片刻,什么都没说。
似乎心有灵犀,无声胜有声。
最后萧衍轻轻点了点头。
沈长梨立马笑了,她抱着臂自信满满的说,“李公子,你的腿我能治,只是吧……”
李鹊华喜极而泣,她激动地唤一声,“哥……”
李明睿脸上却是淡淡的,并没有欣喜,而是挑眉看向沈长梨,“只是什么?”
“只是需要将你的腿骨重新打断,再接好……这个手术,我可以做。”
沈长梨说的云淡风轻。
李鹊华的脸‘刷’地就白了,“你说什么?要重新打断再接上,那岂不是要再受一次罪?”
沈长梨不置可否地点点头。
李鹊华急忙看向李明睿。
李明睿嘴角抿的紧紧的,微垂着头,似乎在思考。片刻,他抬起头,一脸的笑意。
“多谢沈娘子好意,只是吧!我这个人特别怕疼,既然只是不良于行,并不妨碍我做别的,手术的事,就算了。”
沈长梨微讶,没想他竟拒绝了。
她也没什么好说的,重重吐出一口气,“当然,李公子的腿自然由你自己做主,你以后想做手术了,完全可以再找我。”
“多谢。”
沈长梨伸了个懒腰,犯了食困,冲萧衍一声,“爷,我累了。走,睡觉去。”
她说的毫无别意,却令李氏兄妹一下子变了脸,目光诧异地看向萧衍。
萧衍叹息一声,一脑门的冷汗,正要起身,明泉山庄的管家突然在门外一声。
“公子,大小姐,皇城司的首座云亭侯求见。”
沈长梨一下子像被蛰了一下,慌乱地立马向门口看了一下,回头,“爷,那个混蛋怎么来了?他不会是......”
有些话自然不能当着李氏兄妹说,他们与玉妖精的纠缠,此番遂宁大坝决堤都说不得。
“慌什么!”萧衍本来要站起,这下却又稳稳当当坐下,眸光看向李明睿,”李公子不必在意本王,云亭侯拒不得。”
李明睿并未说话,垂下眼睑,手指不自觉地搓着,竟是在犹豫。
片刻,他看向李鹊华,语气有些清冷,“让管家去请。”
沈长梨一下子瞪大眼,李公子并没有像对待他们那样亲自到门口去迎,反而只让管家去请,差别真不是一般的大啊!看来,他也并不待见玉流觞。
沈长梨双目晶亮,嘴里嘻嘻笑着,冲着李公子伸出大拇指。
“李公子,你可要当心,玉妖精那个人,就是个毒蜂,小心被他蛰着。”
萧衍立马沉下脸,“不是困了?麻烦李小姐带她去睡觉。”
“不,爷,我等你。”
其实是她一听玉流觞来了,心头火火地跳,她想要报仇。
李氏兄妹闻言却又暗暗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次连萧衍都似乎有些头疼了,他习惯性地揉揉额头,“等爷作甚?去睡觉。你今日还不够倒楣?还想再见到玉流觞?他来者不善,别给李公子找麻烦!”
沈长梨立马看向李明睿。
李明睿冲她温暖一笑,”无妨,即便是皇城司的首座,本公子也未将他放在眼里。”
沈长梨在心里暗暗为他点了一个赞。
但萧衍的话,她听心里了。他赶她走,自然有不想让她在场的理由。
她拍拍手,“爷,我先去睡了,玉妖精就交给你们,千万别给他好脸色。”
说完,她自来熟地勾着李大小姐的肩头就走出房间。
萧衍与李明睿对视一眼,似乎心照不宣,又执起棋子下起棋来。
夜色浓厚,薄雾氤氲。
一身大红锦袍的玉流觞踏着沉稳的步子而来,就像山中走出来的妖魅。那姿色,那妖气,简直无人能及。
但却让躲在月亮门后的沈长梨恨的咬牙切齿。
李鹊华抱着肩,站在她身侧,琉璃一般的眸子,瞅着款款而来的玉流觞,又看着恨的鼻子都歪了的沈长梨,勾了勾唇。
其实靖王与云亭侯的一举一动,都瞒不过李家的眼线。只不过,李家不能明着出面罢了。
“沈娘子似乎与云亭侯有误会?”她故意说。
“误会?”沈长梨磨着牙,“我跟他的仇大了去了,他嫉妒我跟爷好,想着法子折磨我,我恨不得一把毒药毒死他。
李鹊华眯了眯眼,“沈娘子与靖王......似乎并不像主仆关系,你与殿下......”
“我与他是革命合作关系。”她想没想就脱口而出。”
李鹊华一诧,咳嗽一声,显然,她没能明白‘革命合作’关系,究竟是一种怎样的关系?
可有传言,她与靖王不清不楚。
“沈娘子,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今晚还是先去休息吧!”
沈长梨愤愤地哼一声,从善如流,转身就走,“我早晚会收拾了那个妖精。”
漫漫长夜,按说今日惊心动魄了一天,她早该安眠。
可是因为玉流觞的到来,沈长梨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干脆一骨碌爬起来,披上外衫就往外走。
今晚伺候她的小婢女说,靖王今晚宿在‘春风苑’。
按着套来的小婢女的话,她鬼鬼祟祟地猫着腰往‘春风苑’走。
到了‘春风苑’,一片漆黑。
她一下子蹿到萧衍的门前,扒着门缝,捏着嗓子冲里面喊。
“爷,你睡着了吗?是我,睡不着,我有话跟你说。”
屋内没有一丝灯光,也没有任何声音,静的让人心头发慌。
沈长梨不死心,又跑到窗子边,继续猫叫,“爷,你听到了吗?开开门。”
屋内,萧衍自然还没有睡着,听着外面的猫叫,他缓缓睁开眼。一个翻身,直接面朝里侧卧,根本不理窗子外的人。
沈长梨推了推窗,栓上了。
她又跑到门口,用手推了推,也栓上了。
既然里面上了栓,自然人就在屋内。她想了想,勾唇奸滑一笑,拔下头上的木簪子,慢慢插进门缝,轻轻拨动门栓。
弄了半天,门栓纹丝不动。
她眼珠子一转,又跑到窗子边,将簪子插进去又拨窗子上的栓子。
栓子发出轻微的声音,沈长梨心头一喜,成了。
她将簪子插回到头上,慢慢推开窗,腿一个起劲就蹿上窗台,正欲往下跳。
一抬头,却突地望进一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里。
沈长梨一喜,”爷。”
萧衍的脸都黑透了,他穿着一身乳白的绸衣绸裤,身姿昂扬精悍。站在窗子后,眼眸瞟着一条腿跪在窗台,另一条腿还耷拉在窗外,形象非常不雅的小女子。
冷哼一声,“现在竟然学会爬窗了,深更半夜,觉得合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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