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衍的大军走的并不慢,沈长梨不过晚了半日,竟然赶了三天才在黄石城这个水城追上萧衍。
此次黑豹军回京,兵分好几路,水路和陆路皆有。萧衍一行人,显然是要从黄石城逆流而上回京城。
萧衍住在了黄石城官驿。
沈长梨并没有急着去找萧衍,赶了三天路,对于不熟悉骑马的她来说,是一种折磨。大腿两侧都磨破了,她只得找了家客栈,先洗去一路风尘,又为自己腿上药,换上新衣,她才施施然上街去打探消息。
她坐在黄石城官驿对面的茶馆里,看着官驿内戒备森严,门外站的都是黑豹卫。这里不比流马县别苑,没有狗洞,她要进官驿找萧衍,堪比登天还难。
她正愁无计可施,耳边突然响起一声惊喜。
“阿梨,你怎么在这里?”
沈长梨扭过头,就看到阮银翘打扮的花枝招展的从街面上走进来,手里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
看到她,沈长梨也是眼睛一亮,高兴地站起身,开玩笑地说。
“哟,阮大姑娘,你这是要嫁人了吗?买这么多东西。你店里的那个顾念小伙计是黄石城人?”
一说到顾念,阮银翘立马耷拉下脸。
她将东西放到桌上,扭着腰肢坐在沈长梨旁边。
“提那个憨货干什么?我才不要嫁给他。”
“那你这是……”
阮银翘很不客气地为自己倒了一盏茶,勾了勾唇角,突然笑道,“阿梨,我和我爹要去京城了。”
沈长梨一怔,“到底怎么回事?你爷儿俩都去京城,济世堂就留顾念一个人,能忙得过来吗?”
这段时间她没有去济世堂,根本不知道阮氏父女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瞧阮银翘的样子,不像只是到京城走亲戚游玩之类的。
阮银翘漂亮的大眼睛笑成了月芽儿,“阿梨,因为走的急,也没有向你道别,主要是你跟在靖王殿下身边,身份已经不一样了。我爹不让我常去麻烦你,所以有些事没告诉你。我爹已经将‘济世堂’卖给了别的药店,我们在黄石城待了几天,一直在等船,我们要去京城投奔我姑姑……”
沈长梨一听就明白了,她促狭地说,“投奔你姑姑是假,为你找个好婆家才是真吧?”
阮银翘咯咯地笑着,“主要是我姑姑在京城也是开药铺的,给我爹来信,说又开了几家分店,想让我爹去为她撑起一个店。也是我娘死的早,她惦记我的亲事,想让我嫁到京城。说京城家世好有出息的男儿多。”
叹息一声,沈长梨瞄着她,“那个顾念小伙计呢?也跟着你们一起去京城?”
阮银翘咬了咬唇,脸上的笑意淡了许久。
“让我爹给辞退了,临走的时候,哭的跟什么似的。”
沈长梨嗔她一声,“你也是狠心,顾念对你多好,诚实能干,对你贴心贴肺的好。京城的男儿有什么好的?油腔滑调纨绔不靠谱的多的是。”
阮银翘哼一声,“阿梨,你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守着靖王殿下这么个天下第一美男子,权势滔天,身份尊贵,你知道有多少人羡慕你呢!你哪里晓得我的苦楚?”
沈长梨叹息一声,没说话。
看来阮银翘还不知道她出事的事。
“对了,听说靖王殿下今日到了黄石城,怎么就你一个人在这里喝茶,殿下没有和你一起?他舍得让你一个人外出?听说,靖王殿下特别宠你……”
听着阮银翘嘴里满满都是羡慕,沈长梨脸上讪讪,有些事她不想多说,只得敷衍道。
“我与靖王闹掰了,以后他走他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再不相干。以后不要再提他。”
阮银翘一惊,突然气愤地大叫一声,“沈长梨,你是不是疯了?有多少人想见靖王殿下一面都难于上青天,更别说他对你宠爱有加,你是不是脑子进水了,才会舍得离开他?”
她狠狠地推了沈长梨一把,“说啊!你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沈长梨掏了掏耳朵,噎她一声,“就如你看顾念不顺眼一样,我看他也极不顺眼,所以就离开了。”
银银翘一下子呆住了。
好半晌,她才痛心疾首地用指头戳在沈长梨脑门上,“你就作妖吧!离开靖王殿下,看你今生还能找到什么好男人?指不定得后悔一辈子!”
叹息一声,沈长梨慢悠悠地劝阮银翘,“男人和女人之间,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每个人追求的不一样,所以想要的也就不一样。我想自力更生,不想靠男人行不行?大姐,你就别耷拉着脸了。”
阮银翘杏眼一瞪,“既然与靖王分开了,那你又巴巴地追到黄石城干什么?口是心非,肯定是后悔了。”
沈长梨定定地看着她,心里琢磨的却是,若是阮银翘施展美人计,能不能引开守门的黑豹卫?
“他将安歌抓走了。”沈长梨不得不说。
阮银翘喝茶的手一顿,大眼睛滴溜溜转了转,随后又笑了,“我明白了,靖王殿下这是还恋着你呢!若不然,抓你那个傻未婚夫干什么?还不是想引你跟着他后面追……”
阮银翘哧哧笑着,用胳膊肘促狭地碰碰她,“你也别硬撑着了,干脆给他个面子,顺坡下驴回到他身边得了。沈长梨,我真的警告你,错过了靖王,你这辈子绝找不到这么好的男人。”
萧衍还是好男人?
沈长梨哼哼两声,表示阮银翘真是瞎了眼了。
“对了,阿梨,我出来给我姑姑买礼物久了,我爹肯定担心了。我要回‘青柳客栈’,你现在住哪里?”
阮银翘也不闹了,手抚在那些礼物上,“我姑姑最喜欢黄石城的‘软绫纱’,我爹便叮嘱我多为姑姑买几匹。”
沈长梨眼眸一闪,突然看到茶楼外有个熟悉的身影一闪而过,她点点头,“我现在住在‘碧云天’客栈,你们若还没有确定登船时间,我有空便去找你。”
“好吧!”
阮银翘站起身,临走前又冲着沈长梨嚷嚷。
“听我的话,别再给靖王殿下犯拧劲了,男人都极爱面子,你就服软一次又怎的?”
沈长梨不与她叨叨,直接挥手赶她走。
阮银翘真有点恨铁不成钢,叹息一声,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走了。
阮银翘一离开,李大小姐便一屁股坐在她曾坐过的位置上。
“看到我留给你的书信了?”沈长梨给她斟了一盏茶,“那一日你去追马车,究竟发生了什么?”
李鹊华似是赶路很急,一口气喝光一盏茶,才轻轻道,“那些人不是黑豹卫,是死士……”
“死士?”沈长梨大吃一惊,“你与他们交手了?”
李鹊华点点头,“那些人不确定是不是靖王的人,我追上去想将傻子救出来。可惜,他们似是有备而来,武功极高,我与他们交手,其他人趁机赶着马车就走。我受了点伤,没追上。”
沈长梨急忙扒拉她,“伤在了哪里?要不要紧?”
李鹊华打掉她乱摸的手,摇头,“别担心,只是皮外伤,你可是见到了萧衍?”
沈长梨哼一声,“我今日才刚追到这里,他现在就住在对面官驿,我观察了,进出都需腰牌,不好进。安歌肯定是被他带走的,我问过流马县守门兵将,那些人报的确实是靖王的名讳,亮出的也是他的腰牌,错不了。”
李鹊华神色一暗,“若是如此,那靖王,必是欺君罔上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虽说李鹊华说的也没错,但这句话却让沈长梨觉得极刺耳。
“目前最重要的是想办法混进官驿,我要当面质问他,将安歌救出来。他想要的是我,安歌和柳姑姑是替我受过,还有桃花堡那一百多人口,若不问清楚,我此生难安。”
李鹊华喝着茶,眼眸瞟着对面的官驿,“想要混进官驿也不难......”
说完,李鹊华就出去了,
一个多时辰后,她黑着脸又回到茶楼,沈长梨一直在等她。
她阴沉着脸冲着沈长梨摇摇头,“只知道靖王住在官驿‘春晓阁’,想买通人进去,办不到。”
“没关系,我有办法。”
沈长梨带着李鹊华回到‘碧云天’客栈,两个在房中嘀咕了一阵,又出去买了一些晚上必用的东西,才又回到客栈。
晚上,二人换上夜行衣,偷摸地绕到官驿的后门墙下。
沈长梨将准备好的东西装在一个布袋里,再三对李鹊华叮嘱,“记住这些东西该怎么用了吗?千万不要恋战,你虽然武功高强,但黑豹卫人太多了,自古双拳难抵四手,打不过赶紧跑。别担心我,只要我摸进官驿,谁也奈何不得我。”
说着,她拍拍腰间挂着的大荷包,“全是毒药,萧衍若敢为难我和安歌,看我不毒死他。”
李鹊华知道她这无异于去找死,但她心里对萧衍还存留着一丝改观,也希望之前的猜测都是错了,于是冲沈长梨摆摆手。
“赶紧的吧!再晚,靖王就要睡了。”
沈长梨点点头,也不靠李鹊华的轻功,自制的老虎爪一甩就勾住墙,她蹭蹭蹭地爬墙,看得李鹊华一阵惊诧。
见她已顺利翻过墙。
李鹊华提着口袋,将沈长梨准备好的烟雾弹直接往官驿门口一扔,紧接着大吼一声。
“你们这些混蛋,我是桃花堡的村民,你们杀了我们全家,我要替他们报仇。”
说着,她扛个大棒子就扑上去。
黑豹卫被烟雾罩住,咳嗽着,不知所措,生生被李鹊华打倒好几个。
一阵哨音。
是黑豹军惯常联络的信号。
官驿外围一片大乱,脚步纷沓声,巡逻值守的黑豹卫都往门口涌。
沈长梨听到哨音就知李鹊华已经开始了,她看到巡逻的黑豹卫离开,猫着腰就往内院跑。
官驿极大,外围住的都是兵将和仆从。
萧衍那个尊贵的货肯定住在内院。
‘春晓阁’是官驿内最大的楼阁,是专门供皇亲国戚住的贵宾楼。
借着官驿内的灯光,她一眼就看到‘春晓阁’的二楼的气死风灯,小短腿飞快地跑过去。
‘春晓阁’外竟然没有值守的侍卫。
连付摇蕙和简石公公都不在。
真是天助我也!
沈长梨暗暗想着,快步上了台阶,耳朵贴在门边听了一会,见里面一片死寂。人没睡,却听不到任何动静,萧衍这货,冷的时候就像个石雕。她见怪不怪。
手轻轻一推,门竟然没有上栓。
她心下窃喜,身子一猫就进了屋。
可一入内室,她就愣住了。
内室里灯光摇曳,透着珠帘,她一眼就看到了那个男人。
一室的空寂冷清,一身的孤寂冷漠。
他就坐在一张太师椅上,身上仅穿着一件黑色的软缎寝衣,一双眼睛半合半开,慵懒又孤单。而他面前有一盘棋,他正左手对右手下棋,右手边放着几个瓷瓶子。
整个屋子都透着‘冰魄白’的清幽香气。
整个内室就像被凝固了一般,他坐在灯下,俨然成了一座雕塑。
明明是来兴师问罪的,为何见到这样的萧衍,沈长梨有些心疼。
他又在头痛了。
头痛就喝冰魄白。
明知有毒,不能多饮,却还是一瓶接一瓶地往肚子里灌。
是不想要命了吗?
他脸上的寂寞如此深刻,仿若活着毫无乐趣,犹如行尸走肉一般。
沈长梨靠在珠帘旁,心头氤氲的情绪,仅仅被他一个侧影就这样深深缠绕。
或许今天不是个质问的好时候。
沈长梨觉得还是先去找安歌,萧衍在这里,他绝不会把安歌交给任何人,安歌必定还有官驿里。
有点像逃一般,沈长梨转过身,她深吸一口气,轻手轻脚地往门口走。
眼见就要到门口,她心中刚松了一口气,突然身后一声轻响,她本能地回头,就看到一个高大的黑影如同食人的魔兽,盯着她,一步一步向她走来,面上带着冷硬的,迷惑的,不能置信的,甚至是相思成灾的情绪,像喝醉的人低低一声.
“阿梨,是你吗?”
他像个梦游者,说着梦话。
“不是,你在做梦!”
沈长梨轻答一声,手已经摸到腰间的大荷包,既然是梦,当然要让他长睡不醒,至少她找到安歌前,不能让他清醒。
手刚要扬起来,手腕便被握住,身子下一秒便落入一个硬实的怀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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