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衍定定地看着沈长梨足有一柱香的时间,他不说话,旁边的黑豹卫根本不敢将沈长梨等人请进船舱。她们本就在水里漂了不短时间,如今被冰冷的春雨浇着,每个人都缩着肩头打着哆嗦。
萧衍终于抬脚沉步走来。
他的身后,付摇蕙,蓝玉儿和其他几个小白羽卫各自撑着漂亮的油纸伞,都用一种无法言说的目光看着她。
沈长梨就坐在甲板上看着萧衍身后姹紫嫣红的女子,难怪世人都道小白羽卫就是他的女人,若不是知道这家伙洁身自好心气高,她也绝不会怀疑。
天下的男人,除了老皇帝,谁还会有他这样的艳福?况且,在这昏天黑地大雨倾盆的时刻,他一身尊贵的亲王蟒袍,耀眼的如同天上的神只,愈发显得她极落魄。
“多谢靖王殿下相救。”
李鹊华率先反应过来,冲着萧衍抱拳,诚恳道谢。
她不拘小节,遵的是江湖的规矩。况且,她是元令公后人,身份也特殊。
阮掌柜和阮银翘几乎同时跪伏在地,“多谢靖王殿下救命之恩!”
萧衍只冲他们点点头,“不必多礼,起来吧!”说完,一双深眼又看向沈长梨。
此刻唯有沈长梨没有任何表示,她将身上缠绕的丑陋的猪大肠解下来,往水里一抛,就偏过脸看昏暗的河面,就是不肯看萧衍。
“袁隋,将小船放下水,搜寻河面,看还有其他人活着吗?”
“是,殿下。”袁隋领命而去。
“有劳殿下了,此次随我押运货物的船工有二十一名,多谢殿下不吝相救。”
李鹊华说话很是客气。
萧衍一挥手,“举手之劳。”
他说这话时,眼睛始终没有离开沈长梨。
“长梨姐,真的是你吗?”
红绫终于忍不住了,抽噎着唤了沈长梨一声,若不是为她爷正打着伞,估计这丫头早跑过来抱着她哭了。
沈长梨也装不下去了,扭过头,冲着红绫咧嘴一笑,“红绫,又见面了啊!咳,上次牢房没死成,这次河水又没淹死我,谁叫我是龙女转世,命大着呢!红绫,你别害怕哦,我不是鬼。”
“哇......”
红绫听着她自嘲地话语,心里一酸,小脸一仰,立马哇哇哭起来。
她将伞一抛,也不顾萧衍,跑过去就抱住了沈长梨,也不嫌她浑身湿漉漉,也不怕大雨肆虐顷刻就将她浇湿,更没想过她这样做,她家爷又会怎样惩罚她?
她就像遇到了死而复生的亲人,庆幸地抱着沈长梨不撒手。
萧衍瞟了瞟落到甲板上的油纸伞,抿了抿,并没有怪罪红绫。
付摇蕙一看,立马上前,将油纸伞撑到萧衍头顶。
“去,将李大小姐等人带入舱内,好生沐浴梳洗,叮嘱厨房烧些姜汤祛寒。”
“是。”付摇蕙不想去,可是她不敢再忤逆萧衍,只得福了福身,领命而去。
付摇蕙走了,蓝玉儿眼珠子一转,立马跨前一步刚将油纸伞撑到萧衍头顶,他二话不说转身就走。蓝玉儿一怔,见沈长梨敏锐的目光看来,她讪讪一笑,转身去追萧衍。
沈长梨等人收拾利落,红绫给她们端来姜汤喝完,所有小白羽卫都退了出去。红绫恋恋不舍。
“长梨姐,爷叮嘱,不让我们在船上乱走动,你先休息,我晚一会再来看你。”
说完,红绫转身就走,到了舱门口,她突地又转身,大眼睛亮晶晶的。
“长梨姐,你能活着,真是太好了。自从你‘死’后,咱家爷就再也没笑过。”
沈长梨轻嗤一声,“你家爷会笑吗?他啥时候又笑过?”
红绫知道她对爷还恨着呢!冲她扮了个鬼脸就跑出去。
经过这一场惊心动魄的沉船事件,沈长梨只能感慨,命运真的会玩弄人,她兜兜转转,又回到了萧衍的身边。难不成这辈子就跟他分不开了吗?
她叹息着,找了个船窗边坐下,撩一眼暗沉沉的河面,开始东张西望地打量起这艘官船来。
果然霸气。
“李大小姐,是谁说你家的商船堪比官船的?人家的官船是木头外面包了一层铁,而你家的商船呢?一个暗礁就给撞出窟窿来了,你家富可抵国,咋就不造艘铁船呢?”
“铁船?”李鹊华坐在椅子上正担心自家的船工,忽听沈长梨一声,她抬起脸,诧异地看着她,“你是说纯铁打造的船?”
“怎么,你家造不出来?”沈长梨反问。
李鹊华深了眼,“时下的船都是木船,只有官船会在外面包一层铁,李家虽有船坞,但若是全部用生铁打造......”
她想了想,最后摇头,“铁石是朝廷管控物质,李家即便富可抵国,也不可触朝廷霉头。”
沈长梨了然,没再说话。
阮银翘只老实了一小会,听着她们谈话,大眼睛贼亮贼亮的,也不在椅子上窝着了,像是第一次坐船,不停地东摸摸西摸摸,好奇的不得了。
沈长梨也沉默下来,其实她现在想的是,她再见到萧衍时,该怎样化解尴尬?
三天前,她拒绝了他做侍妾的安排,他也放了她走,如今命运捉弄,她又上了他的贼船。人家还救了她一命,这恩情要如何报答?李鹊华身份不低,萧衍救她,日后自有李家偿还。而阮银翘和阮掌柜就是小虾米,萧衍也不根本不需要他们的报答,而她就不一样了。
摸着自己荷包,只有几两碎银子,当初萧颉给的银子都在包袱里,如今恐怕都被鱼虾给叼走了,她又能给这个男人什么呢?
最烦人,要如何向熟悉她的人解释,她死而复生之事?
龙女转世,这个借口已经用老,说了别人也不信。
瞧付摇蕙看到她时那震惊的眼神就知道了,不管怎样,她再次出现,就是尴尬。
心不安,则无处都不得安生。
揉了揉脸子,头脑昏沉,根本拎不清自己心里究竟是怎样的心绪。
舱门突然一响,沈长梨扭头,就看到付摇蕙面带得体的微笑端庄秀雅地走进来。
她的身后,跟着几个小白羽卫,手里端着热乎乎的饭菜。
“阿梨,爷让我来给你们送饭,厨房刚做的。”她手一挥,吩咐小白羽卫将饭菜摆在桌上。
“有劳摇蕙姐了。”沈长梨客气地说。
付摇蕙眸光一闪,端着架子,冲她一笑,“都是自家人,阿梨何需客气?你能活着,爷定然是高兴的。”她话说的极有分寸,礼貌却客套,看上去热络,实则更是疏离。
“阿梨,我有话想单独与你说。”摆好了饭菜,付摇蕙欲言又止,想了想,终于向沈长梨开口。
“没问题。”沈长梨知她来者不善,还是答应了。想着这位姐那一晚放肆大胆的勾引萧衍,没想还能稳坐小白羽卫之首,看来萧衍对她还是有些情分的。
沈长梨随着付摇蕙去了隔壁的船舱。
李大小姐看着她们离开,手里的筷子慢慢放下,目光有些冷。
“摇蕙姐,我’死而复生’没将你吓着吧?”沈长梨笑着率先开口。
付摇蕙一笑,突然热络地牵住沈长梨的手,“阿梨,你能活着,大家肯定都是高兴的呀!你不知道,那一日牢房走水,连老狱头都死了,大家以为,那具烧焦的尸体就是你......不管怎样,你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如今这福报不就来了?你能再次回到爷的身边,我们大家都替你高兴。”
这是在套她话呢!
沈长梨不动声色地将手抽出来,甩了甩,淡笑道,“今日大难不死,诚蒙靖王殿下相救,阿梨感激不尽。只是今后如何?还不好说。毕竟我在爷身边整日惹事生非,兴许他早烦了我。如今你也看到了,我攀上了李家,李家大公子腿脚不好,正好我能治。”
付摇蕙听着她这话,伸手撩了撩额前的碎发,目光复杂闪烁,“瞧阿梨说的,好像爷有多无情似的,爷的心里是有你的。自从你‘死’后,爷的情绪也不太对,都不让我们靠近。整日一个人灌酒,如今你再次出现,爷怎能再放你走?”
“摇蕙姐,你究竟想说什么?还请直言相告,别绕弯子了。”
沈长梨耐心用尽,不想再跟她瞎掰扯。
付遥蕙眸光闪了闪,果然也不再端着了,脸色一正,“阿梨,那日在馆驿,爷的房中,是你吧?”
沈长梨尴尬地笑笑,她本不想承认,可又听付摇蕙说,“那日黑豹卫可被折腾的不轻,还会使用那种会冒烟和能炸伤人的火器,我当时就琢磨着,除了你,再不会有人敢那样戏耍黑豹卫。而爷,竟然都不让人去追......爷一向护犊子,只要有人敢对黑豹卫不利,他立马就会实行惩罚。可那晚,他却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
想着那晚她勾引萧衍没成功,沈长梨有心刺她一刺。
“也不是什么事都没发生,不过就是靖王殿下喝醉了,不记得了吧!”
一句话,就让付摇蕙的脸色一白,她握着锦帕的手一紧。
一双清凌凌的冷目扫过来,“想必阿梨已经知晓,我是李夫人安排在爷身边的大丫头,也算是他的侍妾。可爷行军在外,一向清心寡欲。虽然与我并未有夫妻之实,但我的身份还是在的。”
这是与她直接摊牌了。
沈长梨冷笑一声,“这是摇蕙姐你与你家爷之间的事,与我何干?”
付摇蕙沉定地看着她,突然一笑,“我随在爷身边十多年,对他还是有些了解的。此次,阿梨又碰上爷,他是不会再放你走的。以后回京,爷必会对你看重。我今日找你,也是想先向你透个信,爷此次回京,皇上肯定会再次为爷指定王妃......”
“唉。”沈长梨叹息一声,“还是那句话,与我何干?”
“我是想拜托阿梨劝劝爷,让他不要再执拗忤逆皇上。他身为皇家贵胄,三妻四妾稀疏平常,靖王府也该有子嗣诞生了。”
沈长梨觉得极好笑,意味道,“摇蕙大姐,你是不是搞错了?靖王殿下的三妻四妾,可真的与我无关啊?我承认,我曾经是他的小奴,他对我是有些不同,但我也不能主宰他的榻上人生啊?他想宠哪个女子,那是由他自己决定。若他不乐意,主动送上门的,他也不要啊!”
明显的,付摇蕙身子一摇晃,脸又白了些。
她抬起头,眸光一冷,“阿梨,你要知道,自古专宠的女子都不会落得好下场,三从四德是女子的本分,一味霸占男人的宠爱,那是大逆不道,是永远不会长久的,还望你三思......”
沈长梨也烦了,她干脆从椅子上站起来,“摇蕙姐,咱俩在这里瞎掰扯,一点用也没有。我不是你家爷的谁,我已经‘死’了,如今是自由身。你若真担心靖王府后继无人,还得从你家爷身上下功夫。找我,你算是找错了人。你也不用提点我,我巴不得离你家爷远远的,最好此生都不见......”
说完,她再不理付摇蕙,打开舱门就出去了。
没想,蓝玉儿正站在门边,似乎正在偷听她们的谈话。
“阿梨,能再次见到你,真好。”蓝玉儿脸上讪讪地笑。
似乎自从蓝松节出事,她再没有了做为大小姐的荣耀感,变得谨小慎微极不自信。
沈长梨冲她一点头,什么也不说,跨步就走。
回到舱内,李大小姐和阮银翘正等着她,桌上的饭菜一动也未动。
阮银翘急忙起身,朝舱外看了看,迅速关上舱门,“阿梨,那个付摇蕙没有为难你吧?”
沈长梨翻白眼,“你想多了,她倒想为难我,关键是为难的着吗?吃饭。”
李大小姐瞧着她的脸色,的确不像是被为难的,眸光一闪,端起碗,“你可想好了,若再次回到靖王身边,你可要摆准自己的位置。京城,可是龙潭虎穴。”
沈长梨狼吞虎咽,冲她一笑,“我不是还有你吗?你可是我的坚强后盾。还想不想要烟幕弹和手雷了?”
竟敢要挟她。
“卑鄙!”李大小姐面无表情地吐出两个字,随后竟然唇角一勾,“如今的你,比之前真是狡诈多了,不过,我喜欢。”
“哈哈......”
吃饱喝足,沈长梨往床上一躺就闭上眼。
李鹊华说,此去京城,坐船也得半个月。
既然这么长时间,她见萧衍自然不急,为了压惊,睡一觉先。
沈长梨闭上眼就呼呼大睡,她睡的极沉,梦里皆是惊悚的噩梦。她睡的极不安稳,一会儿冷一会儿热,满头大汗,想睁开眼也不能。身子沉乏的,犹如坠入地狱。
突然一双大手伸过来试了试她的额,将手压在她后心,沈长梨感到一股暖流像温泉水注入她的身体,如午后的阳光,暖洋洋的,瞬间就驱走了阴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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