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叶扁舟将他们送上岸,没想萧衍竟是骑马来的,袁隋和雷鸣皆候在湖岸边。
李大小姐的马车,沈长梨是坐不了了,直接便宜了萧颉。他厚颜无耻地钻进李大小姐的马车,任凭她怎样拉扯,他就是不下来,像狗皮膏药似的粘在马车里。
李大小姐无奈,气的干瞪眼,拿他也没办法。
沈长梨被萧衍抱上马,自从出了‘十里春风楼’,他就一言不发。完全没有了在里面作戏的自在和洒脱,阴着脸,浑身冷嗖嗖的。让她的小心肝不由得惴惴,一句话也不敢说。
萧衍坐在她身后,用披风将她裹了,二人一路狂奔回到靖王府。
萧衍将马缰绳扔给袁隋,就阴着脸向锦绣院走。
沈长梨跟在他身后,像个做错事的孩子,耷拉着脑袋,完全没有了得了一千两黄金的兴奋。
此时夜已黑透,靖王府内路灯昏暗,四周寂静,只听得到彼此的脚步声。
“爷。”沈长梨实在受不了了,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她实在受不了这男人生闷气的样子,简直闷骚的要憋死人。
萧衍脚步一顿,转身,目光幽深地看着她。
沈长梨抿了抿嘴,“您生气了?”
萧衍眉心一皱,“爷不该生气?今晚要不是爷,你要如何收场?爷以为你与李大小姐有多聪明,现在看来简直愚不可及。”
这个臭男人又开始秋后算账了。
沈长梨咬着唇,像下了大决心似的,“那一千两黄金,我不要了,全归爷。爷能不生气了吗?”
“那本来就是爷讨要来的,自然全都归爷。”
沈长梨不服气,“可出力干活的却是我,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爷可懂?若没有我小神医的名声,襄王和玉妖精能相信沈璧真的只是被摔死的?”
萧衍眼一眯,“你什么意思?”
沈长梨抿抿嘴,微垂下眼眸,“我知道,冒充襄王府侍卫的那一群人,就是北定侯他们假扮的。也是北定侯,趁乱,一掌震碎了沈璧的五脏六腑,否则,就凭那二楼的高度,根本不可能将他完全摔死。毕竟,他也是有些武艺傍身的。”
眼前魅影一闪,萧衍瞬间站到沈长梨面前。
微俯下身,那深邃的眼眸与她平视直直盯着她,嘴唇微动,“给爷记住了,将你方才那番话都给爷通通忘掉!今晚的事,沈璧死了,是与襄王府的侍卫为抢女人起了争执掉下楼摔死的——永远都只能是这一个结果,可懂?”
沈长梨慢慢垂下眼睑,那细长的眼睫微微颤着,随后抬起头问,”玉妖精今晚为何要帮咱们?“
萧衍直起身,转身又走,话却随着夜风飘过来,“他不是帮咱们,他是将襄王恨到咬牙切齿——”
沈长梨眼睫一眨,似乎又嗅到了玉流觞和萧琏之间的猫腻,屁颠颠跟上去。
“爷,玉妖精为何要恨襄王?在流马县,他们可不像有仇的样子。”
“此一时彼一时,皇位之争,早已将人性扭曲。”
”唉。“叹息一声,又牵扯到皇位之争,沈长梨抿抿嘴,”都有些看不明白玉妖精了,按说他不该是向着萧云骥的吗?可他种种的表现,又好像根本不是与他一伙的。真不明白,他趟这浑水,真正的目地究竟是什么?“
萧衍突地脚步一顿。
沈长梨一个猝不及防,一头又撞到他后背上。
萧衍回身看她,“阿梨,能不能信爷一次?将你的事都交给爷来办,爷征战杀场,双手沾满鲜血,爷不想你再与爷一样,背负人命。爷的命途多舛,不想累及子孙后代。我与你,总得有一个人是干净的。”
听了这话,沈长梨的脸子红了红,这就与他谈及后代了?
心一软,沈长梨牵住他的袖角,“爷,明慧大师不是说过吗?我可是福厚绵绵,是很旺夫的。”
“确实旺夫,金子银子挣得不少。”
说完,他手一勾,就将她的小手握在掌心,牵着她慢慢往前走。
到了锦绣院,沈长梨在主屋前站定,抽回自己的小手,“爷,夜深了,爷回屋休息,明日还要早朝。我也要回暖阁睡了——”
两人虽然也不止一次睡在一起,可此刻,沈长梨有些退缩了。
名不正言不顺,总归是有些不好意思。
萧衍定定地看她半晌,没说话,转身推门进了屋内。
沈长梨舒出一口气,就怕他用强,再将她裹进床上。见他掩上门,她转身飞快地跑向暖阁。
萧衍就站在门后,透过门缝看那小女子像逃一般跑得飞快,叹息一声,揉着额头掩上门。
这种煎熬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
看来那件事情,必须加紧办了。
第二日,沈长梨一觉醒来,发现天都变了。
灰蒙蒙的天空,乌云压得很低,阴风阵阵。
早膳的时候,大嘴巴红绫巴巴巴地对她说了一大通。她才知,一夜间,整个京城发生了好几件震惊朝野的大事。
早朝的时候,老皇帝在朝堂上直接对流马县令蓝松节一案一锤定音,下了最后判决的圣旨。圣旨上道:蓝松节居心叵测,用‘青玉盘龙石箴言‘欺君罔上,诬陷靖王殿下,蛊惑民心,当处于斩刑,秋后执行。但念其在遂宁县发洪水其间,组织救灾,安抚百姓,将功折罪,免去斩刑,改为发配边疆。其罪不涉及子女。
此圣旨一下,整个京城一片惊动。
然而,还未到晌午,昌王府四公子沈璧昨夜在’十里春风楼‘选花魁大赛中,因与襄王同抢一个女人,被襄王府的侍卫推下楼摔死一事震惊的整个朝野。
据说襄王喊冤,拒不承认此事是他干的。昌王痛哭流涕在金銮殿上直接向陛下起奏,并吏部尚书,兵部侍郎等同时作证,且襄王的名声本就狼藉,即便王相百般狡辩,可终抵不过民意。老皇帝一怒之下,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训斥了襄王,着令皇城司再重新彻查此事,以便给昌王一个交代。
此事一出,蓝松节的事就成了小事,街头巷尾茶余饭后,百姓们津津乐道的都是襄王与沈璧抢女人的事。当晚在’十里春风楼‘的人,更加绘声绘色地复述当晚的场景,引得众人啧啧称奇。
襄王的名声,一夜尽毁。
老皇帝下朝后又气不过,直接到皇后宫中又将皇后给狠狠训斥了一通,并且连累着王相也向老皇帝告罪,跪在御书房几个时辰后,王相直接晕了,太医院又是一通忙活。
沈长梨听完这些事,二话不说,乖乖地又到外院孙老处上班去了。
这个晚上,伸手不见五指,靖王府早早掌了灯,连绵的屋舍陷入被黑暗笼罩。但细心的人还是察觉出,府里的护卫和警戒,比平日多了起来。
萧衍的书房内,灯火大亮。
萧衍静静地坐在书桌后,眉目神俊,宛若神明下凡,沉默了好一会,才抬起眼眸看向沉稳的袁隋,不提今天震惊朝野的事,只叮嘱他去做另外一件事。
“今日朝堂之上,父皇大怒,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训斥了二哥不说,下朝后,又到皇后宫中训斥了皇后,王相今日这一晕,父皇并未像往常那般嘘寒问暖,只怕会引起二哥他们会等不及,这些日子,你派人密切关注柳安歌的住处,小心打草惊蛇。但一旦有风吹草动,不必寻问爷,可自行决断。但勿必保证傻子的安全。”
“是,爷。”
袁隋拱了拱手,沉默着,似乎又欲言又止。
萧衍察觉到了,抬起头,“有话便说,在爷面前,还掖着藏着?”
袁隋也是名门之后,闻言笑了笑,随后又严肃的神情,“爷,襄王私下结党营私,党同伐异,狂敛私财,陛下不会不知道。相比之下,陛下对你却愈发看重,陛下一直没收回兵权,这对爷有好处。”
“什么好处?”
萧衍目光一冷,“你知道爷的性子,不会去趟那浑水,敏感时期,手握重兵不一定是好事。“
袁隋有些急,”殿下,你不能一再忍让——“
”好了,此事不必再提。“萧衍一挥手,打断他的话,“去,让萧颉来见我。”
出了昨晚那事,今天又在整人说城传疯了,萧颉也想知道萧衍的想法,袁隋一唤,他就没做他想,屁颠颠就跑到了靖王府。
进得锦绣院,他知道沈长梨住在暖阁,冲着那个方向风流地打了个忽哨,故意喊上一嗓子。
“小表妹,睡了吗?没睡来陪表哥叙叙话啊!”
暖阁里灯火皆灭,没人理这个神经病。
萧颉晃动着风流的小身姿推开锦绣院萧衍主屋的房门,笑嘻嘻地走了进去,看着书桌后的萧衍,一双天生的风流眼便撩了起来。
“九哥,听说了吗?现在整个京城谈论的都是襄王与沈璧抢女人的事,为了个烟花女子,不惜将人推下楼——”
萧衍脸上波澜不惊,理了理袖袍,指着面前的棋盘,“来,陪本王下盘棋。”
“啊!”萧颉脸上的兴奋一下子僵在脸上,他瞅瞅外面的天色,“九哥,你没事吧?我小表妹都早睡了,你还有心事下棋?再说了,你不是最讨厌别人陪你下棋的吗?”
萧衍扫他一眼,浅淡一声,“不是讨厌别人陪我下棋,是对手太弱,纯属浪费时间,爷没兴致。”
萧颉拣棋子的手一顿。
松开,当啷一声,棋子落到棋盘上发出一声脆响,萧颉两手抱着臂,似乎对下棋也并无兴趣,“正好,小爷我也不爱下棋。我说,九哥,咱能别绕弯子了吗?你有啥事,直接说好吗?”
萧衍淡淡瞟他一眼,突然道,“往年的赏春宴,虽说一直由皇后操持,但今日皇后遭到训斥,已被父皇禁足。太子殿下沉疴好转,父皇心喜,已将此差事交给了云骥。着令礼部协办,如今已经都开始忙活开了。”
“对呀!此事满朝文武都知道了啊!听说陛下还准备在赏春宴上指那庆国公王渊的孙女王妍做你的九王妃呢!在此,做弟弟的,是不是要先向九哥道一声恭喜。”
他嘻嘻笑着,突然敛住了笑容,“不过,这一切与小爷何干?”
深邃的眼眸瞟了萧颉一眼,萧衍的话题扯得更没边了,“玉屏城的靖王府就快要完工了,本王也要去玉屏城就藩了。”
萧颉眨了眨眼,更加有点摸不着头脑,他摸着下巴想了一会,怎么都猜不透萧老九的意思,便疑惑地问,“九哥,你该不会是舍不得我吧?放心,弟弟我会经常去看望你的。说不定,下次我和萧桐被父王赶出家门无处可去的时候,就去玉屏城投奔你。到时候,你可一定收留我们啊!”
“放心,你父王不会再赶你们出府了,今日你母妃已经来接阿桐了,看着阿桐瘦了,心疼的跟什么似的。只是阿桐这丫头气性还在,死活不跟她走。”
萧衍不轻不重地扫他一眼,手捏着棋子沉默片刻,似乎欲言又止。
一直看得萧颉都替他难受起来,才不由问道,“九哥,你到底想要说什么?”
萧颉斜着小眼睛将萧衍上下打量个遍,眼前的人,他似乎都要不认识了。
从前的萧老九,说话言简意赅,从不拖泥带水,也不患得患失,做事说话只遵本心,从不会考虑太多得失利益,今儿到底是怎么了?明明有话说,却绕山绕水,始终不吐口。
“最近因为阿桐的事,你父王母妃焦心不少吧?明日,我备一些薄礼,亲自去看看。”
“啊!”萧颉张着大嘴惊啊一声,“九哥,你是不是发烧了?”
说着,伸出手就要去摸萧衍的额头。
萧衍伸手打掉他的手。
萧颉眼睛子骨碌碌一转,试探地问,“九哥,你是不是对那件事动了心思?”
“什么事?‘
”自然是皇位之争,你是不是想找我父王商讨一番,取得他的认可?毕竟,他可是皇族宗主——“
”商讨个屁呀!“没想萧老九直接爆了粗口,看来萧颉又猜错了。
萧颉的屁.股上立马像着了一团火,有点坐不住了,”九哥,你行行好,别折磨我的好吗?你就竹筒倒豆子,干脆点行吗?否则,我就要走了。“说着,他欠了欠屁.股。
萧衍瞄他一眼,觉得绕得也差不多了,便将棋子一撒,认真地道,”阿颉,听说庆国公与你父王私交甚好?王妍的母亲与你母妃还是自小的手帕交?“
萧颉点点头,”这事没错啊!我父王和母妃只要去游山玩水,必定去看望一下庆国公。说来,他也是凄凉,英明一世,身边却只有王妍一个亲人了——“
萧颉说着恍然大悟,”九哥,你是不是不想娶王妍?“
“非也!”萧衍摇头,“其实王妍还有一个同胞妹妹,你可听说?”
“同胞妹妹?”萧颉摸着下巴想了想,“不曾听说,庆国公早已告老还乡,听听说他身边只有一个孙女,九哥是从哪儿听到的这个消息?”
“怎么听到的你别管,据说王妍的那个同胞妹妹自从生下来就被批命,克父克母,自小便被送到庵堂养育——你去向你父王和母妃打听一下,此消息是是为真?”
萧颉一下子睁大眼,“我明白了,九哥,你可真贼,你是想为小表妹安上一个新身份,然后再借着赏春宴,换个身份为你们指婚,神不知鬼不觉地把人带入玉屏城,去过你们逍遥快活的悠闲日子,我猜得可对?”
看着他越咧越大的嘴巴,萧衍塞了一个棋子在他嘴里,“还不快滚!”
萧颉吐出棋子便笑着跑出屋子,“九哥,待此事成了,你可别忘了报答我,我唯一的心愿就是娶到李鹊华,你可一定要帮我——“
萧颉人跑远了,声音却飘在浓夜中久久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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