轩和殿中回荡着庆国公苍老又痛惜的声音,“回禀皇上,老臣其实还有一个孙女儿,与王妍是双生子。当年她们的母亲生下她们后因大出血而死,我儿子悲痛欲绝伤心不已,便听信谗言将责任归咎到孩子身上。说那幺子,生性刚硬,克父克母,万不能在家中教养。于是,不顾老臣反对,直接将那刚出生的幺儿送去了‘水镜痷’,交给静安师太教养,至此十六载——前儿个,妍儿也在府中无缘无故溺水而亡,老臣生无可恋,也想着撒手人寰,不想静安师太却在此时让人给老臣捎了一封信——”
说着,庆国公从怀里掏出一封信呈递到头顶,“静安师太信中说,臣的小孙女王瑄长得亭亭玉立性情温良,深得她真传,琴棋书画无所不精,还懂医术。如今已经及笄,让老臣可以接她回家——”
戴公公赶紧小跑过来,拿了庆国公手中的信呈递给皇上。
庆国公继续道,“老臣接到此信,心中真是又喜又忧,便亲自到‘水镜阉’拜见了静安师太,并将小孙女出生时母亲身死的事告诉她,没想静安师太听完后,勃然大怒,一个劲斥责老臣糊涂。她要过小孙女的生辰八字,完全不是克父克母之命,而是福厚绵绵,有大贵之相。老臣欣喜若狂,便想着在赏春宴上向陛下讨个封赏,让小孙女得以安然回家。”
庆国公说完,跪伏在地,以最恭敬最虔诚的姿态恳求陛下。
整个轩和殿落针可闻。
虽然大家不说,但表情却极是丰富。
谁都知道‘水镜庵‘的静安师太可是先帝最小最宠爱的妃子,出身高贵,向来以中宁第一才女的身份享誉天下。先帝薨后,其他无子嗣的妃子都要陪葬,唯独她,先帝留下遗旨,让她留在宫中颐养天年。
没想她心性高傲,自请出宫,到了’水镜痷‘出家为尼,一生都在痷中为中宁国祈福。深受萧氏皇族和明德帝的敬重。京中还有个不成文的规定,但凡想入宫为妃的世家女子,都会在未及笄时被父母送到’水镜痷‘聆听静安师太教诲,这也成了一种荣耀。萧氏皇族的子弟都愿娶这样的女子为妻。更别说,庆国公的小孙女自小便由静安师太抚养长大,其性情和才学更是让人望尘莫及,定然是最出众的。
可不知为何,沈长梨的心中却隐隐有些不安。
这未免也太巧了,王妍刚死,庆国公又出现了另一个孙女,且还是在静安师太膝下长大,恐怕整个京城的贵女都比不上。
“确实是静安师太的亲笔书信。”
高位上的陛下看过后,连连激动地点头,算是相信了庆国公的话。
“这是大喜事,庆国公为何又说欺君?刚才可是吓了朕一跳呢!哈哈。”
庆国公头俯得更低了,“老臣的家中出了此事,真是让臣汗颜!整整十六年,王家的人从未去看过那个孩子,只当她已不存在,也未曾让她入家谱。如今得静安师太教诲,老臣幡然醒悟后悔莫及,老臣将此事一瞒十六年,便是欺君之罪。请陛下责罚。”
陛下将信放下,眼眸又瞟了傻子一眼,感慨地叹息一声,“生在世间,哪家又没有个无奈之举?罢了,朕不怪你。毕竟你儿子和媳妇早逝,养在身边的孙女也去了,如今孤身一人,难免凄凉。既然这个孩子自小由静安师太抚养长大,也算与皇家有缘。朕便封这个孩子为‘云静郡主‘,允你接她回家。”
庆国公欣喜若狂,连连向陛下磕头,“老臣谢陛下宽容,万岁万岁万万岁。”
明德帝哈哈一笑,“你年事已高,也别跪着了,快快平身。”
然而庆国公依旧跪着不起,“老臣还有一个不情之请,望陛下恩准。”
老皇帝明显心情不错,面带笑容,“哦,还有何事?一起说来听听。”
“陛下,老臣的这个小孙女也到了婚配的年龄,静安师太提点过老臣,不可让她在府中长久,老臣便想着请陛下为她赐婚——”
“赐婚?”老皇帝的眼睛眯了一下,“爱卿心中可有合适的人选?”
受过静安师太教导的女子几乎无一例外都嫁入了皇家。
沈长梨心一跳,在老皇帝诸多的皇子中,到了适龄还未有大婚的只有一人。几乎是条件反射,沈长梨看了萧衍一眼,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
只听庆国公遗憾地叹息一声,“妍儿福薄,未等到陛下赐婚便香消玉殒,老臣心中遗憾,所以恳求陛下再将小孙女王萱赐婚于靖王爷。”
此话一出,满殿哗然。
众人的脸色都变了几变。
谁都知道,只要是赐婚或者有意赐婚给靖王的女人都死了。这庆国公还未刚得了一个小孙女,怎么还要将她嫁给靖王?这,这,这不是老糊涂了又是什么?
老皇帝脸上的笑容也凝重起来,也不知道他想到了什么,瞟了萧衍一眼,又郑重地问庆国公,“老爱卿,你可是想清楚了?”
庆国公重重跪俯在地,看样子是铁了心了,“回禀陛下,靖王爷人品贵重,金戈铁马所向披糜,老臣年轻时也曾随陛下征战沙场,向来敬重铁血男儿。所以老臣想好了,妍儿没这个命,就让萱儿再嫁靖王,以全了老臣的一片心。”
老皇帝听着庆国公的话,似乎也回想起了年轻时与他征战沙场时的飒爽英姿,觉得他有此要求,也能理解。上过战场的人,向来敬重英雄。如今他们虽已到暮年,但年轻时的经历往往更令他们反复回味念念不忘。
老皇帝捋了捋胡子,审视的目光又看向萧衍,“老九,你这个婚事一波三折,也让父皇心有余悸。之前父皇从未问过你的心意 ,如今庆国公当众提出,你怎么看?”
沈长梨提起的小心脏,又缓缓落了回去。
既然老皇帝亲自问他,想必他自然是不会同意的。毕竟他俩还有个三年之约,昨夜还耳鬓厮磨同床共枕,他与那个庆国公的孙女可是一次都未见过,虽然她受静安师太的教导,品德端庄性情好,但萧老九向来有主见,即便她再好,他也不会娶一个连面都未见过的女子。
可就在她将心稳稳地落回肚子里的时候,就听到萧衍漫不经心的声音晌起,如一记闷雷炸响在她的耳际。
“儿臣无意见,但凭父皇做主。”
沈长梨一下子呆住。
她知道,皇子的婚姻是完全不受自己控制的,完全是由皇帝根据需要联姻。如今庆国公虽有名望地位,但早早退朝颐养天年,在朝中又无党羽,是能让老皇帝放心的不多的人之一。如今萧衍又要远走玉屏城就藩,成婚后即便带走王萱,庆国公也没什么势力可以助他一臂之力。
可以说,这门婚事简直是天作之选,完美的不能再完美。
于是老皇帝立马龙颜大悦,哈哈大笑两声,直接让坐在下首的明慧大师亲自为萧衍和王萱合八字,明慧大师面带微笑,掐指算来,也是哈哈一笑,直说这真是’天作之合‘,这次保管靖王爷能娶到佳人。
老皇帝听闻更是喜笑颜开,当场下旨,将庆国公府的’云静郡主‘赐给皇九子萧衍为正妃,只等择好吉日,便可完婚。
一时间,满殿都是恭贺之声。
庆国公从地上爬起来,欣喜地接受了众人的道贺,一张老脸笑的满是折子。
众人都在笑,沈长梨也在笑。
笑着笑着,眼睛里就蕴满了泪水。她努力地笑的更欢,因为那样,就能将眼中的酸楚逼回去。她为什么不笑呢?命苦的萧老九好不容易又有了媳妇儿,她该为他高兴。那三年之约,她也讲得明白,他随时可以娶妻生子。只是他娶妻,她便要离开,三年之约便作废。瞧这个情形,他是等不了三年了吧?
她没有去看萧衍的表情。
因为太过了解,所以不用看,她也知他是什么表情。喜怒哀乐都不形于色,永远一副清冷高华的模样,从来不会受外界的影响。
席面上暗影一闪,沈长梨抬起头,就看到妖艳绝美的玉妖精端着酒盏,浅笑眯眯地看着她,
是来看她笑话的。
可她怎会输了场子?
弯了弯唇角,沈长梨大气地倒满酒盏,冲着玉流觞一邀,“玉侯爷,请。”
玉流觞突然弯下腰,一张妖艳的脸几乎贴到她脸上,“心痛了吧?”
他勾着唇笑的如花似玉,一双浅金的眸子没有任何温度。
如果不被人点破,她还可以装着什么感觉都没有,装着没人会知道她心底的绝望和难受。可玉妖精明显是个见针插针落井下石的,不往别人伤疤上撒盐,他就不姓玉——
心脏的某一处疼的让她窒息,可脸上的笑容却更灿烂,“看来玉侯爷还是不了解我,我从来不为不值得的人或事伤心难过,今朝有酒今朝醉,人生得意需尽欢。”
说着,她将满满一盏酒仰首而尽。
玉流觞眯了眯眼,“沈小郎果然豪迈与众不同。”袖子一拂,他仰头喝下杯中酒,波光潋滟的双眸定定地看着她,突然趣味一声,“你不会以为这样就完了吧?好戏还在后头呢!沈小郎慢慢欣赏,但愿到最后,你还能如此刻笑得出来。”
他撂下这句话,转身就走。
徒留沈长梨端着空酒盏,被醇酒染红的双眸透着迷离,邪邪地低笑了声,“好戏?谁在唱戏?谁又是看客呢?”
沈长梨眯着眼一扫,整个大殿一片喧闹,老皇帝也下了高位,与庆国公和各位臣工举杯相贺,场面有点失控。她的目光就是不看萧衍,躲闪着,也像是在安抚内心的躁动。
”父皇,儿臣也有一个不情之请。“
突然间,就在众人愉悦的心情达到高潮时,对面的席面上又传来一个似乎也醉得不轻的声音,沈长梨抬头,就看到襄王萧琏摇摇晃晃地从席面上站起来,脸上便是醉熏熏的酒意,冲着老皇帝深深一揖。
“讲。”
皇帝眉心一皱,脸上的笑容敛尽,似乎还哼了一声,转身又坐回了高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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