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一点都不好!”
傻子红着眼睛反驳道,“梨儿,我一点都不习惯住在皇宫里,虽然吃穿不愁,可是我却不及从前快乐。心里堵得慌。我就想回桃花堡,我们两个一块儿回去好不好?我可以种地,也可以帮你采药材,我们就过简单的生活。这里的人都不好,虽然他们都对我笑,可我晓得,背地里都笑我是个傻子。还当着我的面,拿我的东西,还问我要这要那,除了给我吃的,屋里值钱的东西都被他们拿走了——”
沈长梨眉心一皱,“难道柳姑姑都不拦着他们吗?”
傻子摇头,“奶娘说,钱财身外物,只要他们不欺负我,就由着他们。”
萧衍脸色一沉,冷哼一声,“这事你可有告诉云骥?”
傻子又摇头,抿了抿嘴,低低地说,“他家媳妇好凶,暗地里总是对我阴沉着脸瞪眼睛——”傻子说着缩了缩肩头,似乎感觉不该对沈长梨说这些,便扯着她的胳膊道,“阿梨,你别担心,云衫妹妹对我还是极好的。总是护着我,给我送好吃的,还为我做了新衣裳。”
说着,傻子得意地扯了扯身上的袍子,“瞧,这就是云衫妹妹为我做的。奶娘说,云衫的手艺真是好,不大不小正正好。”
沈长梨听着傻子的话,与萧衍对视一眼,他俩都知道萧云骥的媳妇如今只有一个,那就是沈藜。她敢对傻子不客气,真是活的不耐烦了。说不定,东宫里的下人暗地敢这样对傻子,就是她纵容的。
“梨儿,你还没有说,我们一起回桃花堡好不好?“
”不好。“沈长梨板着脸直接拒绝,”桃花堡的人都死绝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还回去做什么?“
傻子一听,立马耷拉下大脑袋,似乎桃花堡那冲天的大火和乡亲们哭天喊地的情景又浮现在眼前,他头痛地一下子抱住了脑袋。
沈长梨伸出两手也抱住他,动容地道,”傻子,不要怕,不管在哪里,我都不会再放弃你。我们既来了京城,就忘掉过去,勇敢地向前走。你放心,不会再有人欺负你了。”
说着,她将一个细颈瓶栓在傻子的腰间,“傻子,答应我,若是谁敢再欺负你,你就拔掉这个细颈瓶的塞子,将里面的东西撒向她——你放心,出了事,由你九皇叔为你撑着。”
傻子红着眼睛摸着那个细颈瓶,瞄了萧衍一眼,反手又抱住沈长梨,“我不管,我就要随你一起住进靖王府。”
他固执的样子,像个孩子,让萧衍深着眼又冷哼一声,“若不是你九皇婶纵着你,早将你踢下马车了。人高马大的,一身的蛮力,还再受人欺负,你忘记自己的身份了?皇长孙,都可以在皇宫横着走了。”
傻子扭过头也冲他哼一声,傲娇地说,“哼,你以为我是你啊?人家都说你是‘活阎王’,宫里人见了你,都恨不能绕道走。”
萧衍握了握拳,磨着牙,那样子恨不能下一秒就揪住他扔出马车,最后还是沈长梨笑着对他嗔道,“你与他置什么气?若是他与正常人一样聪明,还用得着咱们操心?现在太子哥哥去了,云骥护他,看来也不是长久之计。或许他跟着我们,能过得更开心一些。”
傻子虽傻,但听懂了她的话,又歪着头冲着萧衍得意洋洋道,“反正我要跟梨儿在一起,又不是跟你在一起,你要娶她,就必须带上我。我是她的陪嫁——”
看着萧衍都快要气炸了,沈长梨有点哭笑不得,直接又戳了他一指头,“别以为你九皇叔好欺负,小心以后你到了靖王府,他不给你饭吃。”
傻子‘啊’地一声,似乎有点怕了,偷偷瞄了萧衍一眼,抿了抿嘴,“九皇叔,你不会这么小气的吧?”
“哼!”萧衍直接给他脸色看,“记住了,以后要叫她九皇婶,再敢胡乱叫,就不准你踏入靖王府半步。”
傻子直接别过脸,又抱住沈长梨的胳膊,“梨儿,九皇叔这么凶,你不要嫁给他了好不好?我现在是皇长孙,你跟我回皇宫,我将我的饭分给你一半,我能养得起你。”
沈长梨瞟了萧衍一眼,哭笑不得地拍他一巴掌,“再胡说八道,你九皇叔就要将你踢出马车了。”
傻子偷瞄着萧衍,小性地抱着沈长梨,那依赖的样子,简直就像个孩子。
就在萧衍看着傻子头痛不已的时候,马车外突然传来一声清脆的女声,“九皇叔,我大皇兄可有在你车上?他自己偷偷跑出来,我在宫里都找遍了,没找到他。”
傻子一听,立马从沈长梨身边坐直身子,眼睛亮的如星子,兴奋地冲着沈长梨喊道,“梨儿,是我妹妹,是我云衫妹妹。她来找我了,她总是护着我,怕我被人欺负。”
沈长梨眯了眯眼。
原来她就是云衫郡主,被老皇帝用来拉拢傅大海的太子萧晋唯一的嫡女。由于她的母亲出身低微,一直在东宫很不起眼,没想这次竟然被老皇帝想起来,赐给了傅大海。
萧衍立马拉开马车窗帘子,冲萧云衫柔声道,“云衫,你大皇兄在我这儿。”
萧云衫高兴地一笑,冲着萧衍郑重地福了福,“九皇叔,我大皇兄没有给您添麻烦吧?我听宫女说,他疯一般地跑向宫门口,没想,他是来找九皇叔的。”
萧云衫很会说话,明知今日萧衍要带云静郡主去为德妃看病,但她却不点破,只装不知道。
沈长梨通过萧衍微微挑开的马车帘子向外看了一眼,就见到一个落落大方穿着朴素裙子的女子静静地站在马车外,她大大的眼睛,圆圆的脸,与太子并不相像,或许她随了自己的母亲,看着极为面善。并没有作为郡主的娇贵和傲慢,反而显得文静秀丽。
与傅大海倒也般配。
沈长梨收回目光,又交待傻子几句,便冲他一点头,“云衫来找你,快去吧!”
傻子有点不舍地点点头,双手一展又抱住她,“梨儿,我会想你的,你答应的,要带着我一起嫁入靖王府。”
沈长梨拍拍他的背,“刚才交待你的话都记住了吗?”
傻子有些委屈地点点头,“记住了。”
沈长梨又问,“待会回到东宫,若有人问你,今日在你九皇叔的车上都见了谁?”
傻子瞄了萧衍一眼,“只见到了九皇叔。”
“还有呢?”
傻子嘴巴一扁,眼圈红了又红,委屈得不得了,“还有九皇叔的媳妇儿,云静郡主。”
沈长梨瞧着他的样子,心里也一酸,拍拍他的肩头,“下去吧!回宫要听云衫的话,别弄丢腰间的细长颈瓶,别人问你是什么?你什么都不要说。”
傻子抹着眼泪跳下马车,又恋恋不舍地回头,自然是看不到沈长梨,耷拉着大脑袋走到萧云衫面前,像做错事一般,低低一声,“妹妹——”
也不知萧云衫对他说了什么,傻子抽噎一声,一下子蹲在地上。
云衫安慰地拍拍他的肩头,又柔声细语安慰一番,冲着萧衍大方地说,“真是抱歉,大皇兄耽误了九皇叔这么长时间,云衫替他给九皇叔陪个不是。”说着,又给萧衍行了个礼。
萧衍眉一紧,叮嘱道,“云衫,带他回去,看护好他,别让宫中的屑小再欺负他。若是自己摆不平的事,直接找你二皇兄云骥或者给靖王府递个信儿,你父皇去了,但九皇叔还在。”
萧衍的意思,他要护着他们。
萧云衫感激地又冲萧衍福了福,“九皇叔的话,云衫记住了。九皇叔慢走。”
萧衍再不多话,放下了马车帘子。
马车又启动,耽误了这么久,两人一时都没有说话。
“你也看到云衫了,觉得怎么样?”
萧衍沉默半晌,才轻轻地问。
沈长梨笑了一下,“是个好姑娘,与北定侯很配。只是,傅大海是个倔头,怕会委屈了她。”
萧衍抿了抿嘴,“她的母亲是太子哥哥身前的守夜丫头,出身低微。虽然她身上流着皇家血脉,但在宫里并不受重视。能嫁给大海,也算出了牢笼。我了解大海,虽然有些倔,但心地不坏,以云衫的聪明,定然能降服那头倔驴。”
沈长梨点点头。
虽然已经很熟悉皇宫的路,但这次与萧衍并肩而行,沈长梨的心情别有一番滋味。与前殿的气派恢弘不同,后宫就显得雅致寂静。老皇帝年纪大了,心思又放在江山社稷上,所以对后妃的热情明显少了。虽然后妃们也不时有些争斗,但对老皇帝的恩宠也没年轻时那么渴望了。因而偌大的后宫显得特别的冷清。
由于这个时间,德妃正在午休,所以萧衍直接带着沈长梨穿过重重宫阙慢慢走向御花园。上次的赏春宴,沈长梨对御花园的布局并不陌生,看着萧衍高大挺拔的身姿穿插在花木之中,脸色不见激动,反而更加沉稳。
但他负在背后的手却握的极紧。
二十年未见自己的亲生母亲,他还能这般沉得住气,这世上也没有谁了。
那片深绿影影绰绰的竹林就在不远处。
想必皇贵妃也得到了消息,沈长梨眼尖,看到有两个中年女子正隐在竹影后翘首期盼。
待沈长梨走得近了,识出了其中一个女子就是上次迎接她的李嬷嬷。若是按她之前的性子,定然是张牙舞爪的打招呼,可现在,她沉静地走在萧衍身后,一步一步向着竹林走去。
终于走到竹林,萧衍停下脚步。
那两个女子定定地看着萧衍,明显有些激动,却极力压制着,冲他郑重福了福,“见过靖王殿下。”
“姑姑们,好久不见了。”
萧衍的嗓音有点沙哑。
李嬷嬷旁边的女子闻言,眼圈儿一红,急忙别过脸。
李嬷嬷微微低下头,眼睛里也闪着泪花,冲着萧衍低低一声,“得知今日殿下带着云静郡主来看娘娘,今日她起的极早,一直坐在屋里等着——”
萧衍点头,“这么多年,有劳姑姑们照顾母妃,辛苦了。”
“不辛苦,一切安好。”李嬷嬷意味深长说了一句,随后看向沈长梨,沈长梨有点头重,这一路走来,头上的金步摇有些歪扭,她正伸手扶了扶,待李嬷嬷看来,她咧嘴一笑。
李嬷嬷一怔。
随后便认出她来,脸色一变,张了张嘴,却没说出话来,表情很是耐人寻味。
“见过姑姑们。”沈长梨按照学来的规矩冲着李嬷嬷屈膝福了福。
李嬷嬷立马回过魂来,退后一步,冲着萧衍伸手一请,“殿下,郡主,请吧!”
这一次,李嬷嬷将他们引入了真正的冷宫,并不是上次沈长梨去的那个小竹屋。毕竟那里偷偷供奉着北黎的皇族亡灵,并不适合萧衍见到。
一踏进冷宫,沈长梨眼睛就一亮。
这里是冷宫,低矮的宫舍,阔大的院子,里面虽显破败,但空地处,却种着蔬菜瓜果。如今是五月的天,小小的瓜苗长得郁郁葱葱,带着生命的活力。能住进冷宫的,基本都是犯了错被皇帝贬到这里来的妃子,兴许从来都没有外人来过,沈长梨看到一些低矮的宫舍里有些年老的嫔妃探头探脑,她们根本就不认识萧衍,但看到李嬷嬷,似乎猜到萧衍的身份,都不由激动地扶着门槛大呼小叫。
“是靖王殿下,是靖王——”
忽啦啦,宫舍里又涌出来几个老人,穿着宫裙,头发花白,皮肤干瘪的就像老树皮。或许她们在年轻时也曾辉煌得意过,可如今,却被遗忘在这冷宫里,不得不令人唏嘘。
上次沈长梨见过皇贵妃,她的气质和美丽并没有因为冷宫灰暗的天空而有丝毫的变化。岁月给她带来的,除了成熟的极致韵味,更有沉淀的睿智和高瞻远瞩。
李嬷嬷带着他们穿过一片片的低矮宫舍,终于到了最后一片院落。
里面有一座阔大的青砖宫舍,院子极大,里面更是一片片的蔬果瓜苗,还有一片荷塘,一块药田。远远望去,宛若进入乡下田园。青色的石板路,有不知名的野花开在夹缝里,踩在脚下,生命力之强,瞬间就直起腰抬起头。
屋舍里有炊烟袅袅。
萧衍走着走着便顿住脚,四顾看去,又低下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李嬷嬷看着他,脸上微微一笑,“殿下幼时送来的瓜果种子,娘娘都珍惜的不得了,那些瓜果蔬菜,年年都是她亲自种在田里,秋季收获,又是娘娘亲自搬到厨房里。这么多年,我们从不缺新鲜蔬果,这全托了殿下的福。”
萧衍抿了抿嘴,低下头,不再说话。
突然,他猛地又抬起头,看向不远处的宫舍。
沈长梨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就看到皇贵妃在其他几位嬷嬷的陪伴下,正站在宫舍屋门口向他们看来。
萧衍身子一紧。
沈长梨看到他宽大的袍袖不停地颤动,伸手过去握住他的手,与他十指紧紧相扣,慢慢走向皇贵妃。
走到宫舍门口,萧衍一撩袍子就跪在了皇贵妃面前,语气哽噎,“母妃,儿——儿子不孝,二十年都不曾来看你,请母妃责罚。”
皇贵妃定定地看着萧衍,神色虽然没变,但身子却有些摇晃,旁边的嬷嬷赶紧扶住她。她却一把打掉嬷嬷的手,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萧衍,声音哆嗦着。
“去,拿竹杖来。”
嬷嬷们闻言,脸色一变,“娘娘——”
“去。”皇贵妃毫不容情。
沈长梨眨了眨眼,极不理解她究竟要干嘛?
李嬷嬷不得不转身进屋拿过来一根竹杖,犹犹豫豫地不往前走。皇贵妃看到,直接劈手夺过来,在沈长梨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就狠狠抽在萧衍后背。
“姑姑,你在干吗?”
她尖叫一声,脱口而出,立马跪在萧衍身边张开双臂抱住他,“姑姑,你都二十年没有见到他了,难道您就不想他?不心疼他?为什么还要打他?你知道他在外面过得有多不容易吗?”
沈长梨一连串的质问,越说语气越哽咽,到最后连声音都变了。
皇贵妃一怔,似乎先前没认出她来,可听了她的声音,看着她红彤彤的大眼睛。脸上一愕,手中的竹杖一下子落了地,她脸色大变,手指着沈长梨。
“你——你就是云静郡主?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会是你要嫁给衍儿——”
这件事明显震惊了她。
沈长梨抿了抿嘴,不知该从何说起,手紧紧抱着萧衍,无奈一叹,“姑姑,咱们能进去叙话吗?你要打要罚,先进屋再说。别让人看笑话。”
她意有所指。
皇贵妃一抬头,就看到她住的宫舍院门口,有几人正往里面探头探脑。
可不等皇贵妃回话,萧衍却突然转身狠狠握住沈长梨的手腕,神色也有变动,“阿梨,你为何会唤母妃——姑姑?”
沈长梨张了张嘴,又觉得这事更是无法解释,只得支吾着看向皇贵妃。
皇贵妃却看了李嬷嬷一眼,什么话不说,转身进了屋。
李嬷嬷意会,直接扯起萧衍,“殿下,屋里叙话。”
萧衍看着沈长梨,与她十指相扣,扯着她进了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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