盍邱目眦欲裂。
宫道正前方,一支铁骑踏着尸山血海强行闯进来,他们身后,还有一小部分被拦在承华殿之外、没被完全杀尽的皇宫御军。
此刻因这支铁骑破开重围的缘故,那些御军一道跟着他们杀了进来。
对于这个意料之外的突发变故,不少人都有些没有反应过来。
盍邱率先回神,亲自拿起弓箭,对准铁骑中前方以极快的速度斩杀他们士兵的男子。
就在箭矢离弦的瞬间,马背上的谢临珩倏然侧身,正好避开这一箭,身后的墨九配合默契,在谢临珩侧身的瞬息,一支冰冷的箭矢快准狠地射向了盍邱。
盍邱下意识拉人去挡。
负责看守建成帝的一位副将被盍邱拽过去挡了箭,建成帝身旁一丈之内除了通敌叛国的奸相,已无旁的威胁。
谢临珩找准时机,在盍邱及他身边的下属没反应过来时,迅速抽出两支羽箭,双箭齐出,箭矢重重划破凌空,射向正前方。
这支箭的速度太快,丞相下意识想躲,但已经来不及。
锐利的箭镞穿透胸膛血肉的声音,让他还未发出声音,便惊恐着瞪大双眼直直倒下去。
而那另一支箭,则径直对准了盍邱。
盍邱出身沙场,反应能力比朝中食俸禄的臣子要快得多。
那箭只擦伤了他手臂,并未伤及要害。
但尽管如此,盍邱也怒到不行。
胜负已定的局势下,半路却生出变故,他此刻想亲手杀了谢临珩的念头,比杀建成帝要强数倍。
只是谢临珩和他身后那支置之生死于度外的铁骑,根本不在乎是否受伤,也不在乎他们下一秒会不会死。
他们的目的只有一个,杀敌军,除叛臣,救君主。
转瞬之间,这条血路已从宫道逼至承华殿长阶前。
但就算有宫中少数御军的帮助,谢临珩带来的人与攻入皇宫中北境大军的数量相比,仍旧是少的太多。
他们这行人杀进承华殿后,后面被迫打开的那道士兵缺口围墙再次合上,这支铁骑和那些御军全被包围在了里面。
除非这些人能一直体力耗不尽,以少胜多反将这么多的北境兵力除掉,不然,他们这些人被困死在这里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盍邱看到这种局势后,当即下令,让所有人以包围的形式,快速对其斩杀。
而他自己,则是一把拽住了长阶下的虞听晚,手握长剑,拉着她进了承华殿。
就在他们即将踏进殿门的那一刻,谢临珩翻身下马,迅速追了上来。
后面铁骑中的墨九与墨十等人,则是分工明确分别护在了建成帝与司沅前面。
注意到身后的动静,盍邱拽住虞听晚蓦地闪身堪堪避开了身后那柄沾着鲜血的长剑。
他不再往大殿里面去,而是反手将虞听晚拽在身前,以她为人质,威胁谢临珩不准再靠近。
盍邱扫过殿外试图反杀这支铁骑不断往这边涌来救援的部下,再次看向谢临珩的眼神中,多了不少嘲讽。
“区区一支铁骑,也敢闯入皇宫,东陵的愚昧自负之人还真是不少。”
见谢临珩还敢往前,盍邱眼一眯,脸上杀意渐浓。
抵在虞听晚颈上的锋利剑刃一个用力,仿佛下一瞬就要割断她的喉咙。
他冷笑着威胁,“这么漂亮的小美人,你也不想她现在死吧?再往前一步,本皇子即刻杀了她!”
说话间,他将剑刃再次往前一抵。
这一次,虞听晚甚至能感受到剑刃贴上肌肤的冰冷。
她呼吸骤紧,紧缩的视线之中,是正前方几步之外男人冷硬漆寒的眉眼,他极慢地扯了下唇角,看向盍邱的眼神比看死物更冷。
虞听晚并未看清他是怎么出手的。
她只觉得眼前闪过一抹冷光。
紧接着,钳制着她的盍邱因银针钻进手腕下意识地松开了抵着她脖颈的长剑。
同一时刻,她另一只手腕被人用力攥住,不等她反应,整个人被拽进了一个冰冷坚硬的怀抱。
谢临珩一边将浑身僵硬的女子护在怀里,一边半旋剑柄,锋利的长剑以难以阻挡的速度‘噗嗤’一声穿透了盍邱的胸膛。
盍邱的腕部因那几枚银针急剧发抖。
至于那把长剑,他看到了疾扫过来的剑光,但他手臂刚负伤,手腕又被银针刺中,身体闪躲的动作慢了一拍,待他再回过神时,这把剑已从背后捅出。
盍邱不可置信地低头,去看胸前的剑柄,口中鲜血喷涌,喉咙深处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极短的“嗬”声,就断气倒在了地上。
谢临珩低眸看向怀里极力忍着颤抖的女子,不知是因为穿得少,还是被这种血流成河的场面吓到,她浑身冰冷僵硬,就连呼吸,都又浅又弱。
他皱了皱眉,并未松开她,温热的指腹很轻地抚过她颈上洇出的一颗血珠,语气很轻,似是怕再吓到她。
半分不复他方才招招致命、斩杀敌军的模样。
“不会有事,不用怕。”
虞听晚努力压着情绪。
但颤抖的眼睫仍是出卖了她。
她想从他怀里出来往后退,但他不松手,外面刀剑厮杀的声音就像催命符响在耳边。
虞听晚不再执着眼下两人过近的姿势,只急切看向谢临珩:
“我父皇母后……他们……”
他松开她,改为握住她手腕,带着她往外走,“跟紧我。”
虽然盍邱已死,但外面的厮杀还在继续。
谢临珩正想将虞听晚安置在一个安全的地方,他出去迎战。还未踏下长阶,重重敌军包围圈外,再次涌来大量的火光。
紧随而来的,是大片倒下去的敌军与在火光中冲入皇宫的东陵援军。
谢绥身披战甲,带着皇城外仅有的所有兵力,沿着谢临珩闯进皇宫杀出来的那条血路,背水一战冲进宫门。
鹅毛大雪还在继续下,但雪花还未落在地上,就已被滚烫的鲜血染透。
一片又一片的士兵倒下去,又有一片又一片的士兵补上来。
在这场血战中,已经分不清那倒在地方的士兵是敌是我。
谢临珩扫过外面,收回视线,对身旁面色苍白的女子说:
“就在这儿待着,别往内殿去,也别出这道门,就不会有事。”
北境的敌军先占领了皇宫,承华殿里面不知道有没有残留的敌军,谢临珩担心虞听晚去内殿不安全。
而整个承华殿前面被他们的人杀出了一片安全空地,只要她待在殿门口的区域,在他的视线范围内,他就能保她平安。
虞听晚很快点头。
谢临珩松开她,握剑冲入外面,手起剑落,地上的血水再添一层。
墨九墨十在谢临珩的帮衬下,得以腾出手护着建成帝和司沅去了殿门处。
谢临珩反手朝着追过来的敌国副将砍去,瞬息喷涌出的鲜血差一点便溅在了虞听晚身上。
两方兵力,残酷厮杀持续了整整一晚,直到第二天破晓,皇宫内的打斗声才渐停。
虞听晚和司沅身上都是小伤,并不伤及性命。
但建成帝伤势过重,昏迷了整整三日才醒来。
他醒来时,整个皇城中的敌军已被除尽。
北境大军也被逼退至了城外数百里。
皇宫中的血水尸骨在三天内被清理干净,但空气中弥漫着的那股血气,却迟迟不退。
第四日,雪停风退,天色终于放晴。
虞听晚从芙蓉殿过来,刚来到御书房前,守在外面的总管太监便立刻躬身到跟前小声禀报:
“公主,谢将军在里面,陛下还未与谢将军谈完事。”
虞听晚颔首,“不急,我稍后再来。”
音落,她又道:“父皇身体未好,待父皇与谢将军谈完政事,公公提醒父皇喝药。”
李安弯腰恭敬回话,“公主放心,侍奉陛下是奴才分内之事。”
虞听晚应声,准备先回芙蓉殿。
就在她转身之际,一道矜贵挺拔的身影从远处走来。
虞听晚停住动作,抬睫朝那边看去。
此次宫变,敌国与朝中奸佞里应外合,若非在国破之际,谢小将军与先前的镇国将军拼死杀进皇城相救,现在的东陵,早已易了主。
阖宫上下,无人不清楚这一点。
谢临珩还未走近,虞听晚身后的总管太监李安便恭恭敬敬地对谢临珩行礼,“奴才见过谢小将军。”
谢临珩轻“嗯”了声。
虞听晚目光落在谢临珩身上。
自从宫变那夜他将她从敌国皇子手中救出来,今日是他们第一次见面。
许是敌军暂时退守的缘故,他眉眼间已无那夜厮杀血海中的戾气,周身的凌厉冰冷也化去不少。
虞听晚眼睫轻覆,行恩人之礼对他郑重道谢。
“那天晚上,多谢将军及时相救,宁舒在此谢过将军救命之恩。”
谢临珩眼皮半垂,漆黑眸子落在她身上。
在她福身的那一刹,他伸手拦住了她:
“公主客气,臣子救君,天经地义,这是臣该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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