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临珩在芙蓉殿前殿等候,一刻钟后,虞听晚从外过来。
看着殿中那道鹤骨松姿的矜贵身影,她没寒暄,直接问:
“怎么来芙蓉殿了?”
谢临珩放下茶盏,左手中拿着一盒精致的点心,右手中捏着一个糖人和一串糖葫芦,起身朝她走来。
“上次惹了公主动怒,臣今日特来赔罪。”
他先将那盒包装精致的点心递了过去,温声解释说:
“公主生在皇宫,自有专门的厨子做点心,但臣听说,皇城城北铺子有个老师傅做的点心不比宫中口味差,据说甜而不腻,软香可口,深受不少人喜爱。”
“公主试试可还喜欢,若是喜欢,以后臣每次进宫时都为公主带一盒。”
若锦看了眼自家主子,主动将点心接了过来。
至于糖人和糖葫芦,谢临珩捏住竹签轻转了转,没有一道交给若锦的意思。
若锦心思细腻,早就看出了她们公主和小谢大人之间的猫腻,也早看懂了陛下想要赐婚的意图。
所以在接过点心之后,她很有眼色地拽着岁欢借口离开了大殿。
她们离开后,殿中就只剩虞听晚和谢临珩两个人。
在没有旁人在时,他眼底缱绻柔色渐浓,唇角半勾半挑,将糖人和糖葫芦半举着递了过去。
“小公主,糖人。”
“怕诚意不够,臣还特意加了一串糖葫芦。”
虞听晚:“……”
她看了两眼他递过来糖人和糖葫芦,在他的注视中,慢慢抬手接了过来。
谢临珩眼底温色更浓。
难得见她这么乖顺,他想抬手揉了揉她脑袋,但又怕她抵触,什么都没做,在她咬了一口糖人时,提议说:
“再过几日,朱雀街有灯会,整个朱雀长街都热闹非凡,更有许多新奇玩意儿,晚晚若是喜欢,我带你去灯会逛一逛。”
甜丝丝的糖在舌尖化开,虞听晚垂眼在看手中栩栩如生的糖画,听着这句灯会,她问谢临珩:
“灯会在哪天?”
他说:“本月初八。”
虞听晚想了想日子,随口说,“倒是巧,初九是父皇的万寿节。”
—
池若菱的事情暴露后,月冥国仍旧未曾放弃东陵这块肥肉。
自古帝王的万寿节,便有他国皇子求娶、或使臣朝贡的先例。
今年的万寿节,月冥国国君亲自为建成帝修书一封,信中明言,上次池家之事是他这个国君管教不严,让手下大臣的逆女破坏了帝女与驸马的大婚,
还说,他已经严惩池家,并让人处置了池家逆女池若菱。
这次的万寿节,为表歉意,他将派使臣带着丰厚的贺礼前来东陵,一为池家之事诚表歉意,二为东陵陛下祝寿、以全东陵与月冥的友好邦交之意。
月冥国国君派使臣将信送到东陵皇宫时,正是万寿节的前一日傍晚。
彼时建成帝安排完宫中万寿节的一切事宜,想起今晚宫外有灯会,便撮合自家女儿和未来女婿去逛灯会培养感情。
但话刚说完,李安就将这封信送进了御书房。
听闻是月冥国让人送过来的书信,建成帝眉头深皱,眼底冷然一片。
天色渐渐暗下来,虞听晚坐着马车出宫,芙蓉殿中的暗卫于暗处保护。
谢临珩被建成帝留下商议月冥国这次来万寿节的事,等说完,外面天色已经黑透。
朱雀街上早已人声鼎沸,各种商贩齐聚一起,灯谜、糖人小画、各种新奇玩物琳琅满目,灯会上人头攒动,热闹非凡。
马车停在朱雀街上时,宫人先来传了个信,说谢临珩已经出宫,马上就到。
长长的朱雀街上熙来攘往,虞听晚从马车上下来后没往里走,只在朱雀街东头灯会刚开始的地方边带着若锦岁欢在附近的一个灯谜摊前猜字谜,边等谢临珩过来。
灯谜摊斜后方的酒楼中,一个衣着华丽、身形清瘦的年轻男子立在二楼窗前,往下看灯会上的盛景。
不多时,他目光右移,落在一身湖色长裙姿容出众的虞听晚身上。
段栾靠在栏杆前,目光随着虞听晚的移动而移动,脸上神色看似玩味,实则冷然。
片刻后,他盯着虞听晚那张脸,眼底冷意退了几分,漫不经心地摇着折扇,问身后侍卫模样打扮的人:
“和东陵联姻,你们国君可有说用什么法子?”
那人低头回禀,“回六皇子,陛下说不择手段,只要能顺利与东陵联姻。”
听到这话,段栾收了折扇,轻掸衣袖,往外走去。
在他方才站过的位置,因衣袖拂过,迎着灯光光晕,依稀能看到一些细小如尘的粉末东西缓缓飘落在地上。
酒楼下面,灯谜摊前,虞听晚猜完灯谜,摊主笑呵呵地将谜彩兔子灯递过来。
岁欢兴高采烈地去接,正要问问自家主子还要不要再猜一次,这时来看灯会的人越来越多,一个没注意,侧后方一道身影不小心撞了虞听晚手臂一下。
虞听晚下意识回头,视线中,一个衣着富贵的年轻男子手持折扇正满脸歉意地致歉,“不好意思姑娘,方才看灯谜入神,没注意看路,冲撞了姑娘,还请姑娘恕罪。”
他态度诚恳,周围看灯会的人多,拥挤时不小心碰到别人一下也是常有的事,虞听晚没放在心上,说了句不碍事便将此事揭过。
那男子面上松一口气,又连说了几句抱歉才离开。
岁欢拿着兔子灯立刻从摊前过来,护在虞听晚身边,怕再有旁人不小心碰到她们公主。
虞听晚随手拂了拂方才被碰到的那只手臂,还未转身,后方就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晚晚。”
虞听晚回头,谢临珩从人群中朝她大步走来。
侧前方人群中,并未走远的段栾,见谢临珩赶过来,他眸色冷眯了下。
而灯谜摊前,谢临珩停在虞听晚身前,先问她:“等久了吗?”
虞听晚摇头,“没有,就猜了个灯谜,你就到了。”
谢临珩看了眼那兔子灯,眉眼温柔地自然而然地握住了她的手,带着她往里走,“里面有许多好玩的,我带你去看看。”
若锦和岁欢连忙跟上。
灯会上商贩摊子众多,一路走下来,谢临珩每个摊前都会带着虞听晚看一看,凡是她有兴趣的,他就让人买下来。
如此这般,刚往前逛了一小段灯会,谢临珩突然发现身边的虞听晚脸色苍白、眉头紧锁着似不舒服。
“晚晚,怎么了?”他声线发紧,担忧浓重。
虞听晚紧咬着牙,无意识攥紧他手腕,身子越发绵软无力。
一开始只是觉得莫名胸口发胀、有些喘不过气,
但转瞬间的功夫,就有种如虫蚁般啃咬的麻在全身炸开,周身的力气也似被什么东西迅速抽走,身子绵软无力到似乎连腿都抬不起来。
整个脑袋也昏昏沉沉地胀得难受,周围灯会上摊贩的叫卖与无数繁杂纷乱的吵闹声就像隔着一层透明罩一样被隔绝在外。
脑海深处“嗡嗡”地响,虞听晚的意识被缓缓抽离,极端尖锐的涨疼下,她听不见周围的声音,也分不清身在何处。
只有从胸腔深处死死钻出的剧痛涌进脑海、流窜在眼前,近些时日一直频繁出现在她梦中的画面,在这种痛意的勾缠下,竟走马观花般迅速在眼前一幕幕闪现。
在这种潮水般漫涌侵袭的逼仄下,被那些真实到不能再真实的画面层层包围,某一个瞬间,她甚至分不清梦里梦外。
尤其咫尺间谢临珩的脸和她脑海中那些翻滚搅动的画面中的面容一模一样,更是让虞听晚分不出梦与现实。
谢临珩见她意识模糊,脸上全无血色,甚至额上都开始浸出细密的冷汗,他抿紧唇,转身就要吩咐墨九速去喊大夫。
虞听晚难受到了极致,但见他转身,以为他要走,本能地紧紧攥住了他的袖摆,抬眸看向他的眼眸潮湿,红唇紧抿着喊他:
“皇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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