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过去,至此,镇西侯的灵柩已经摆了三日了,今日,便要下葬了。
这一日,全城的百姓们都自发穿上了白色的孝服,手持白幡,来到街道上送行。
所有人都为镇西侯的牺牲悲痛着,看见这样的一幕,秦落衣心底也深深触动着,说实话,她有一点羡慕。
当年众人以为秦婧姝身死时,可曾有他人哀悼过自己的离去呢?
萧家军们抬着镇西侯的灵柩缓缓前行,道路旁边传来百姓止不住的哽咽,让这一众将士也默默流了泪。
作为萧家仅剩的血脉,萧裴煜胸前抱着牌位,走在队伍最前面,比起前两日,少年眼中有了些许情感,不再空洞无神。
过了一年,他十七了,可他现在,必须要成为西南道的主心骨。
随着灵柩的缓缓前行,岳阳关的百姓们齐声唱起了悲壮的挽歌…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
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在这凄婉而激昂的歌声下,萧裴煜终是抑制不住,在无人看见的地方,在大雪的掩饰下,少年流下一滴泪,自此,便不能再流泪了。
父亲说过,身为萧家的执掌,西南道的天,是不能流泪的。
这一战,魔教最后虽然没能踏平岳阳关,却已经是大获全胜,同时,也损了不少好刀,因此,扎营的大军退回了域外之地。
祭坛上,琼雪归位,望着前方一片光明,祭司深深的松了口气。
“就快了…”
只差凤囚凰,这一切,就都结束了。
他望着祭坛上安置的月引梭,轻痕,琼雪,至于土灵,待在林摧残体内,比任何地方都安全,整整三十年的谋划,像一幅壮丽的山河图铺在面前,很快,他就可以带领他的子民走出这片蛮荒之地,他的子民,也能享受九州大好的江山!
他又来到那口冰棺处,里面的人定格在一个十分美好的年纪,也是人这一辈子,最任性的年纪。
望着那张脸,良久,他发出一声沉重的叹息,试图透过冰棺去抚摸那张脸,可只冰冷的触感瞬间让他清醒,也只能发出一声沉重的叹息。
“傻孩子…你我父女,本就该齐心才对…”
“爹费了多少心思才让你降生,保你性命无虞,你为何不懂呢?”
他抬起头,畅想着以后真正走出这蛮荒之地的日子,那个时候,他也老透了,也能喘口气了。
他将自己的一生奉献给魔族的事业,为此也付出了沉重的代价,原本他老去的时候,也该有两个女儿陪伴在身侧的…
可如今,一个死,一个不得不死。
他向天道低下头,可是,他不后悔!
“我们该进行下一步了。”
蓝铭熙的到来打断了他的思绪,他才发现自己果然是老了,总想着这些过去,想的太深,以至于蓝铭熙走至身前他都没察觉。
他正了正身,道:“有些地方,齐王殿下,却也不是可以随意进出的。”
蓝铭熙对此并没有反驳什么,而是转道:“有些地方,祭司大人也不必太过留恋,终究是要走出去的,不是吗?”
他说的如此笃定,祭司反倒是觉得有些好笑了,“都说姜还是老的辣,但有时候,你们年轻人的心思,可是难猜多了。”
蓝铭熙眉头一皱,问:“何出此言?”
“我倒想问问你,那日兵临城下,你为何要保秦婧姝?”
他这么一说,蓝铭熙才想起来,镇西侯死的那一天,秦婧姝一人挡在两方人马之间,祭司被逼的无法前进却又不甘后退时,是他送去了一个让他退兵的理由。
他让人传话,秦婧姝,不能死。
蓝铭熙轻笑一声,却一脸平静,“秦婧姝,当然要活。”
“我不仅要她活,日后,我还要她,做我的妾!”
这番说辞,祭司着实没有想到,他又说的坚定,蓝铭熙与秦婧姝,竟有这样的心思?
不过他不在乎他与谁有情,也好在他这番说辞还是考量过后的说法,按照约定,魔教和楼兰扶持他上位,他要给圣子母仪天下的尊位,他要的只那个位子,至于蓝铭熙有意与谁,本就没什么所谓。
“你可别忘了,”祭司似笑非笑,“秦婧姝,是将死之人。”
听着他的提醒,蓝铭熙也攥紧了手,“生是我的人,死…也是我的鬼!”
见他如此执着,祭司冷笑道:“随你吧,别让私情,毁了你的大业就好。”
蓝铭熙于是深吸一口气,道:“向大周,下战书吧…”
“元帝早有意向开战,只是缺少了一个理由,大周的皇子被囚困楼兰,是一个再好不过的理由,我这位父皇,会为你送来摧毁九州的兵马。”
“好。”祭司满意的点点头,接下来,可要抓紧去找凤囚凰了。
离开之前,蓝铭熙瞥了眼冰馆中的人,虽然厚厚的冰模糊了视线,但他还是依稀看见了一点,那是个女子。
那双眼睛,虽然很模糊,但是感觉很眼熟,和那位圣子的感觉很像,至于那位圣子为何会给他熟悉的感觉,他还答不上来。
岳阳关内,葬礼结束,萧裴煜思考着接下来的事宜,他对政事和军事完全没有接触,要即刻上手,实在是有些困难。
“他妈的,欺人太甚!”
议事殿内传来闻照的怒骂,萧裴煜便停下了脚步,也示意秦落衣停下。
只听闻照又骂:“这圣旨写的什么玩意儿?我看元帝老儿真是老糊涂了,竟然妄想将我们收编到御林军去?”
“爹!我看,我们直接反吧,把世子,推上皇位!”闻笛也说的义愤填膺。
“就是,也不看看这么多年是谁替他守的江山,魔教三十万大军压境,一点援兵没有不说,如今侯爷尸骨未寒,那狗皇帝这就等不及了!”
众将士皆是被气昏了头,听到急促的脚步传来,萧裴煜来不及躲,便迎面撞上了气势汹汹的闻笛。
闻笛本来气冲冲的,忽然撞见门外偷听的萧裴煜,一下子也泄了气,“世子,进去说吧。”
萧裴煜也只能点点头,帐中原本个个气的脸通红的将士看见他们的世子慢慢走进来时,一副踏入未知的领地而涌上的恐惧浮满了整张脸,也都心疼这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
“世子,坐吧。”闻照拉了他一把,将他拉到了主位,按着人坐下。
萧裴煜坐下,低头便看见了明黄的圣旨,他打开一看,里面说的是,镇西侯战死,只留一稚子在世,不足以率领边将,允其爵位世袭,但要收回兵权,收编萧军。
看着圣旨上醒目的“稚子”二字,萧裴煜知道那说的是自己。
一时间,他似乎能和将士们共情,这里的所有人,谁不是跟随自己的父亲早早上了战场?
不是上级和下属,而是生死与共的兄弟,所以哪怕如今没了领头羊,萧家军也没有人人心涣散到要解散,而是等待着新的镇西侯的出现,是他这个别人口中的稚子。
“世子,”闻照轻轻开口,“您要明白,虽然只有您一人姓萧,但是全军上下,都是忠心耿耿,效忠于你。”
“没错!侯爷生前待我们不薄,这天底下除了侯爷,哪个主帅次次都会随兄弟们一起奔赴战场?一起浴血杀敌?光凭这一点,那狗皇帝拿什么比!”
“萧家世代将相之才,世子虽然年纪小,但不过屈指一年,便是良玉榜第二,焉知您不是下一个镇西侯!”
“我等受侯爷知遇之恩,这岳阳关,整个西南道,都是萧家祖祖辈辈积攒的心血,元帝不仁,我们绝不做他麾下之臣!”
听着这些慷慨激昂之语,萧裴煜攥紧了圣旨,他知道这是一代代人打下的基业,他萧家没有拥兵自重,却要被逼反,这些将士信自己,是因为他姓萧。
“闻叔叔,”他忽然开口,让众人都激动起来,他却仍旧攥着圣旨,问:“父亲第一次上战场,是什么时候?”
闻言,闻照深吸一口气,十分正式,“侯爷七岁从军,十岁做主帅,十五岁承镇西侯之爵位!”
“那我如今,是几岁了?”
“世子如今,年十七。”
而后,只听沉重的盔甲落地的声音,以闻照为首,满殿将士齐刷刷跪下,“只要您一声令下,五万萧军听您调遣,此外,漠北边将二十万,侯爷也早已为世子,安置妥当!”
听到这里,萧裴煜才明白了一切,难怪他爹信誓旦旦,若是真要反,完全有这个兵力反,也足够分出一部分来抵御魔教。
见他仍在犹豫,闻笛又劝:“世子,反了吧!”
“世子,反了吧!”
众将士皆是劝他,闻照又言:“世子,一将功成万骨枯,打仗总是要死人,而我们,是为了以后,死更少的人。”
“你们就这么信任我吗?”萧裴煜终于开口,却是一声质问。
闻言,闻照投向他的目光却更坚定,“信!”
“只是因为,我姓萧?”
“不,”闻照摇摇头,“不仅因为你姓萧,而是因为,你会保住萧家所有后人的玲珑心。”
“这件事,侯爷做不到,你可以!”
“唯有心之赤诚者坐上皇座,才是百姓之福,世子此举,不是做了要背那千古骂名的反贼,是为苍生计!”
“当今皇帝多疑,萧家世代为他蓝氏皇族镇守边关,最后却落得个孤立无援的下场,一句稚子无能便要夺回萧家的所有,属下敢问世子,此等薄情寡义之人,真能做得天下共主么?”
萧裴煜却只是无奈的笑了笑,他连自己的玲珑心都保不住,谈何去保自己的后人?
“闻将军,你先起来吧。”
“不!”闻照态度坚定,“您若不答应,属下便长跪不起。”
“我等愿随闻将军一起,直至世子回转心意!”
“你们…”萧裴煜深感无力,父亲十五岁就成为了镇西侯,他今年已经十七了,他和父亲相比,弱小太多,难怪元帝都觉得,一句稚子无能就可遣散了萧家军。
可他扪心自问,那处高位,并非他心之所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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