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沫。”
季沫一抬头,云裳正转过廊角步入走廊,向着自己一步一步走来,脸上带着宁静的笑靥。
“云裳?”季沫的语气里带着惊讶。
阿强探头的那一刻,季沫以为是叶止止来访,他还庆幸自己的信件发挥了作用,看来,他高估了自己。
“你怎么没穿鞋?”云裳看着季沫只穿着袜子的脚,心中一半是疑惑,一半是怜爱,生怕他在寒冬腊月受了凉。
“这不听说是你来了吗?”季沫露着笑。
“咱们赶快进屋穿鞋吧。”进了屋,云裳发现鞋子东一只,西一只,便催促季沫把鞋穿好。
季沫穿好鞋,望着云裳,“当年官渡大战的时候,曹孟德一听说许攸来了,连鞋子都顾不穿迎了出去。我这不也是激动嘛!”
丫环沏了茶端进来放在桌上。
“那许攸最后不还是死在曹孟德属下的手里了嘛。”
“见你的心境,我如同曹孟德;但你绝不单单是许攸呀。”季沫轻轻喝一口茶,“谁敢动你一根毫毛,只要我一息尚存,我就决不罢休。我可是你从死人堆里背出来的——”
“别提这了,跟你比起来,我渺小多了。”云裳生出有一丝羞赧,“你是大英雄,我不过是个小女子罢了。”
“我算哪门子英雄,真正的英雄,是那些躺在战场上再也没有回来的人。”季沫说着,内心莫名地被一种东西触动,眼眶竟然有些湿润。
云裳在季沫身边的时候,特别细腻,她连忙岔开话题,“中午打算请我吃什么好吃的?”
“佛跳墙怎么样?”季沫很快调整过来自己的情绪,“出去吃也行?在家里吃也行?”
“你家换厨子了?”
“不是换,是添。”季沫说,“谁曾想到,这个新来的厨子竟然还会做佛跳墙。”
“阿强。”季沫对着门口喊一声,阿强快步走进来,“今天云裳在家里吃饭,你去张罗一下,必须有佛跳墙。”
“得嘞,我去安排,你就放心吧,少爷。绝对让云姑娘高兴。”
望着阿强的背影,季沫不假思索地说:“一定是这小子告诉你的吧,说我受伤了。他这不是害你担心嘛!”
“也不是特意告诉的,在街面上碰见了,就顺嘴说起你了。”云裳又注视一下季沫的耳朵,“真的没事吧?”
“你当年把我从战场上背下来,我肠子都出来了,现在不都活得好好的吗?”季沫用手摸摸耳朵,“更何况我耳朵这点小伤,你再晚来几天,它都痊愈了。”
“那个行凶的人——”
“其实那都是个误会,放心吧,没事了,她不会再对我下黑手了。”季沫用手轻轻拍一下云裳,“退一万步,别说在这州雨市,就算在整个江北省,敢真正对我下手的恐怕还没几个。”
“明箭易躲,暗箭难防——”
“季少,季少——”云裳的话还没说完,屋外已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不到三秒,仓周便出现在屋子里。
仓周不曾想这屋子里还有云裳,他紧忙深深地鞠一躬,“云姑娘好。”
“也是刚听说你手腕受了伤,打算明天去看你哩,没想到你出院了。”云裳打量了一番仓周。
“你小子也不多住几天,千万别留下什么后遗症。”季沫看仓周生龙活虎的,心里也止不住高兴。
仓周抬抬胳膊,晃晃手腕,“瞧,我完全好了,现在上战场拼杀鬼子都没问题。”
仓周很快意识到,他出院后就感觉自己像一只放飞的鸟,只想早点到季沫这报告一声,完全没在意季沫和云裳在一起。
他觉得自己太鲁莽了,“季少,云姑娘,我就不打扰你俩聊天,我去看看阿强在哪?”
“你去找到阿强,然后把他带到这里来。”
仓周离开后,云裳无比担心地问:“听说弄伤你和仓周的,是同一伙人?”
“算不上同伙,只是主仆两个人,这里面都是误会,等那天有机会了我给你细讲。”季沫怕云裳担心,接着说,“不过你放心,这种事以后不会再发生了。”
云裳见季沫这样说,虽然心里依然有些担忧,但也不再说什么;如果季沫想说,他早就说了,这里面可能会有一些难言之隐。
仓周带着阿强一前一后走进来。
“仓周,我给你准备了礼物哟!保准让你兴奋。”季沫转身吩咐阿强,“你先去把那东西弄到马路上去。”
阿强转身一溜烟似的出去了。
“云裳,咱们出云溜达一下,看看仓周对他的礼物满意吗?”
季沫与云裳并排走在前边,仓周紧跟其后;出了季氏大宅门口,一眼便见阿强扶着个自行车立在那,满脸带着笑。
“季少,这自行车,莫非是——,送我的?”
季沫见仓周的眼睛兴奋地眯成一条线,“你不是试试?这可是个洋玩艺儿。”
仓周跑过去,拽住把,跨骑上去,然后用脚一蹬,高高大大的自行车便冲了出去。仓周在马路上来回骑了一趟,阿强也嚷着要试试,但仓周故意逗耍着他不让,两个人便在那纠缠打闹起来。
季沫和云裳顺着马路边沿慢慢走着,也不再去理会仓周和阿强。
有的时候,一条简单的路,因为有某一个人,于是,便觉得整个人生都是岁月静好。
季沫和云裳回到季氏大宅,丫环询问是否可以开饭。
“开吧。让仓周和阿强和我们一块儿吃。”
听完吩咐,丫环便转离去,那条辫子在她的背上甩来甩去,像时光的钟摆。
“我是不是得去给叔叔阿姨请个安?”云裳心中只顾着季沫,她这时才发现自己的礼节有所不周。
“不用。”季沫说:“咱们都入座吧。他们好清静,也不需要那么多礼节。再者说了,你是谁呀,和他们多熟络,没必要讲究这些繁文缛节。大家都坐吧。”
季沫把醒好的红酒拿过来,先给云裳倒了半杯。当给仓周倒时,仓周连连摆手,用征询的语气说:“我能不能喝点白的。”
“我也想来点白的。”阿强附和着。
“想喝什么就喝什么,图得就是一个自己喜欢嘛。”
见云裳这样说,季沫带笑骂道:“上不了台面的东西。”他便不管那二人,给自己斟了半杯。
“你俩等我给你拿白酒哩!”
见季沫这样说,仓周立刻起身到侧屋拿了一瓶汾酒过来。
四个人正吃着菜,品着酒,管家丁琨徐缓地走进来,先向云裳问了一声好,这才对季沫说:“少爷,章公子求见,这会儿在大厅里坐着呢。”
“张公子?哪个张公子?”季沫脑海里一片迷茫。
“章兆佶。”
“章兆佶?”季沫的脑细胞一下子苏醒过来,“原来是这个章公子,来也不挑个时间。”
“要不,我先找个理由把他打发了吧?”管家征求着季沫的意见。
“算了。”季沫放下筷子,“我还是去会一面吧。”说着站起身,“你俩个别只顾着自己吃自己喝,得把云裳给我照顾好啰!”
“章兆佶是不是章金戈的儿子?”季沫离开屋子后,阿强一边啃着鸡腿,一边问仓周。
“这你都不知道?亏你还是季少的人呢!”仓周说。
“我哪像你天天跟着季少。”阿强不服气地说:“我如果天天跟着他,见识肯定比你多。”
“章兆佶的父亲章金戈,应该就是当年邻省的那个大军阀吧?”云裳也加入他们的话题,“章金戈也算是一个硬骨头中国人,虽然为了抢地盘打了多年的内战,但是面对外敌侵犯的时候,不仅没有当汉奸傀儡,还能彰显出军人本色。只可惜死在了敌人的阴谋诡计下。”
“你听听人家云姑娘说的,啥都知道,不像你,就一个吃货。”仓周喝一口酒,“云姑娘,你也喝呀。”
“我酒力有限,你们尽兴。”云裳莞尔一笑。
“听你们这样一说,我好像也记起来了。”阿强也饮一杯酒,脸上带着不服气,“这个章兆佶,当年小鬼子打到他们地盘的时候,他还只顾着搂小姑娘跳舞呢!偌大的一个省,不放一枪,不鸣一炮,就被小鬼子给占了。我说的对不对?”
“龙生龙,凤生凤。他老子怎么就生出了他这么个玩艺儿。”仓周无限感慨。
三个人正聊得起劲,季沫跨进屋子里来。
“聊什么呢?这么起劲!”季沫在云裳旁边坐下来。
“聊你刚才见的那个章公子哩。”仓周回道。
“这么快就回来了?我还以为他要和你聊半天话呢?”云裳给季沫夹了一块精瘦肉放进碗碟里,“你都没吃几口。快吃吧,都凉了。”
仓周吃完肉,用餐面轻轻抹一下嘴,与云裳碰杯喝了一口红酒,说道:“这个章公子,早先在南方定居过一段时间,那时我们见过几面。我回到江北,才知道他现在定居在这,他也约过我几次,但那几次都不凑巧,恰好有事就没能赴他的约。所以,他今儿来了,说是路过这,就顺道进来拜访一下。聊了半天,感觉全是扯蛋。”
“要不,让厨子把菜再热热吧?”云裳怕季沫吃了变凉的菜会身体不舒服。
“不用了,我基本饱了,也吃不到几口。”
吃完饭之后,季沫让阿强告诉管家丁叔,再有人来找他,就说不在。
“这样不合适吧?”云裳询问道:“会不会误了你的正事?”
“你在我这里,陪你就是最大的正事。”
“你这样说,我都不好意思在这待了。”云裳的心里有一丝甜蜜泛起,被人重视的感觉真好。
她却又站起身假意要走。
季沫阻止了她,“我还想看你写几幅字呢?所有的俗务,哪有这些雅事让人舒服的。”
云裳便留了下来,直到吃过下午饭之后,季沫亲自把她送回大学城。
季沫优哉游哉地回到家,刚进自己的屋,管家丁叔也就紧随其后跟了进来。
“少爷,今天有一个姑娘来找你,还带着礼物。当时你正跟云姑娘在一起,我就说你在,她便让把礼物转交给你。”丁琨后边的人一摆手,那人便将礼物拎了进来。
季沫只瞟了一眼礼物,那礼物的包装很精致,他便随口问了一句:“那人叫什么来着?”
“那姑娘好像叫——”丁琨略微想了想,“叶——”
“叶止止?”季沫脱口而出。
“对——”
还没等丁琨说完,季沫一个箭步冲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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