功德商城里有治疗伤风感冒的特效药,既好吞咽见效又快,每一点都要比这闻起来便奇苦无比的汤药好上许多。
但她没有办法将此事解释给旁人听。
岑雨坚决不从,黎晚音便一会儿喊疼一会儿装作头晕,将岑雨架在烤火架上来回翻滚。
解救岑雨的,是在黎晚音耳边响起的一声略带无奈的叹息。
祝时桉不知已在门口偷听了多久,没发出半点声响不说,竟还能专注到连心音都未传出分毫。
除了这一声叹息。
两人的吵闹声顿歇,祝时桉便也在一声轻咳后,从门后走了进来。
岑雨连忙逃命般退了出去。
临出门时,他还冲祝时桉投去了感激的一瞥。
祝时桉身上还穿着昨日的那身常服,两天一夜都没合过眼的下眼睑处有微微的青紫,发丝却是一丝不苟地盘到了头顶。
他入门后径直走向了床边,手臂轻抖将长袖挂在小臂上,微微俯身将那碗已经放凉了的汤药端了起来。
祝时桉将药碗递给方景序安排在屋内的丫鬟,温声道:“劳烦,将这碗汤药再热一下。”
丫鬟从祝时桉手中接过药碗,忙低着头走了出去。
屋内只剩下了他们两人。
黎晚音突然感觉有些尴尬。
她还记得她昏迷之前的情形。
当时她心惊胆战地逃了整晚,情绪紧绷到了极点,被祝时桉那么一吼,委屈的情绪就顷刻间猛然涌了上来。
她记得她好像还瞪了祝时桉一眼。
可她为什么会觉得委屈呢?
她此次虽是为了救祝家于水火才身陷危险之中,可他祝家满门忠义,做错的又不是他们。
何况在近几日的接触以来,她早就在祝时桉的心音之中了解到了,她对他而言更多的是责任,是组建了家庭后的亲情,是知道她为祝家诸多谋算后的感念,却远远不到爱情。
她对他也是一样。
他是她同舟共济的战友,也是她遇事时的依仗。
仅凭着这样的关系,祝时桉连穿了整日的常服都没来得及换下,就从皇宫一路直奔环云山而来,苦苦搜山一整晚,最后还成功从丁六的手中救下了自己。
他已经做得足够多了。
她到底还在委屈什么呢?
是因为她自认做了对祝家有益的事,所以就挟恩望报了吗?
她不想变成那样的自己。
祝时桉走到圆桌旁坐下,又是一声轻咳打断了黎晚音的思绪。
“大理寺卿今日上奏说,”祝时桉借用公事打破了两人间的沉默,“姜随珠声称要见过你我二人才肯开口。”
黎晚音果然瞬间就被他牵走了注意力。
她有些意外:“她这一整日竟是什么都没说吗?”
大理寺的手段她虽未亲眼见识过,可几乎在所有的古装剧里,大理寺这个词就代表着酷刑本身。
她没想到姜随珠竟然这般能忍。
祝时桉颔首道:“你们昨日在棺材铺里抓到的人倒是交代了不少,陛下还说事后要记你一功。”
黎晚音对这几人的事情并不感兴趣:“那我们什么时候动身?”
“今晚或明早,”祝时桉垂眸看向她苍白的面色,又改口道,“不急,等你病好。”
【所以药必须喝。】
黎晚音的五官瞬间便拧到了一起。
那汤药黑漆漆的,还未进口就感觉鼻腔里有丝丝苦味,她本想用四皇子才学了几个月医术为由拒绝喝药,却在开口前将此事硬生生咽了回去。
此事不妥。
就算四皇子再无心朝政,他的身份也仍万分尊贵。
祝时桉看得好笑。
【孩子气。】
“......”
黎晚音决定不与他计较。
她记得昨日二皇子在心音中说,他手中有大理寺少卿的把柄,若她在此处耽搁的时间过久,姜随珠怕是会被有心人灭口。
“那我们等下就动身吧。”
祝时桉给黎晚音斟了盏茶,放在桌上慢慢推至她的手边:“等四皇子再为你把次脉。”
黎晚音这才想起自己似乎还未与祝时桉说方才发生的事。
“四皇子今日应该是没空闲理会我们了。”
见祝时桉面露不解,她便将那老道的事细细说与了他听,顺带还提了一下自己过阵子要去为荣妃娘娘诊治的事。
祝时桉没想到他仅仅离开了一个上午这里就发生了这样精彩的事,更没想到最令他震惊的还在后面。
他脸上的惊讶有如实质:“娘子当真可以医治此症?”
功德商城里的东西不会作假,但黎晚音还是保守地没有说死:“可以一试。”
祝时桉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黎少师素有博识之名,若家中古籍刚好有关于此症的记载,到也说得过去。
他并未怀疑黎晚音为何敢放言能治此重症。
几个皇子之中,他最佩服的就是素有仁德之名的太子,但若要说与他关系最好的,那还要数四皇子方景序。
两人自小就玩在一起,他也全程见证了荣妃娘娘在染病之后,四皇子的性情变化。
若晚音真能治疗此症,他也少不得要替友人答谢一番。
思及答谢,他便又想到了被他一直藏在袖中暗袋里的糟心物件。
他私心不想将那样的礼物送与黎晚音,但秦平以过来人的口吻信誓旦旦地说,若是不赶在娘子生气的当日立马哄好,怕是对方会觉得自己不重视她。
祝时桉叹口气,出声唤道:“晚音。”
黎晚音抬头后,他却半晌都没能再张开口。
【秦平说买赔礼的事他有经验,可他买来的东西着实有些送不出手。】
黎晚音一怔。
她这才察觉祝时桉身上这隐约的违和感到底从何而来。
祝时桉的脸上还像平日里那般没有多余的表情,但他的嘴角却抿成了一条直线,眼神也一直盯着脚下的那块空地。
他的左手藏在宽大的袖口中,却能通过覆在其上的布料看出他正紧紧攥着拳。
是因为手中正攥着给她的礼物吗?
见黎晚音紧紧盯着自己的手看,他便也直接将手从衣袖里伸了出来。
他将手掌摊开放至黎晚音的面前,布满硬茧的手上正静静躺着一对纯金的耳坠。
“今日时间紧,就让秦平代为去琳琅坊买了一对耳坠,”祝时桉语气微微一顿,似是有些懊恼,“只是没想到他办事这般不牢靠,选的这对......”
祝时桉这段话没能说完,心音却帮他自动补了个齐全。
【太丑。】
黎晚音垂眸静静盯着那对耳坠。
耳坠是用纯金刻成的两片叶子,师傅的手艺还算不错,叶子栩栩如生,就是有些像上了年纪的人才会佩戴的款式。
难得见到祝时桉脸上有这般窘迫的神情,她不知为何竟看得有些开心。
黎晚音伸手将耳坠从祝时桉的手中拿了起来。
祝时桉见状松了口气。
【还挺好哄。】
“这对耳坠看起来应是要不少银两。”微妙的氛围中,黎晚音突然开口道。
祝时桉垂眸看向黎晚音,微微扯唇露出个笑来:“还好。”
“那......”
“将军明明已将私库的钥匙交与晚音,”黎晚音也回以狡黠的笑,“将军这是......”
“藏私房钱了吗?”
祝时桉一愣,随即挑起了半边眉梢。
他还未曾见过黎晚音这般与他笑着打趣的样子。
像是整个人都鲜活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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