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阿哥弘历,玉牒记载,为华贵妃年世兰亲子,大将军年羹尧嫡亲外甥,幼时身体孱弱,精心养于圆明园,少年时康健痊愈,遂随母离园回宫。
贵妃母子无奈分离多年终得团聚,皇帝大喜,有感于后宫凤位空置,特下旨晋华贵妃为皇贵妃,摄六宫事,为众嫔妃之首。
——这是自圆明园圣驾回銮,又经过养心殿官方逐步审核之后,才慎重通报给前朝后宫的一个理由与交代。
但是……
谁信谁是狗!
太后只觉得皇帝这傻叉莫不是疯了吧?
她强忍着一股极度想要吐血的震惊与无语,派人请来皇帝,见面之后当头就是一句厉斥:
“皇帝莫不是觉得这万里江山与皇位坐腻了,想要拱手让人?是不是还要把哀家也一起赐死,才能给你与年氏助助兴?!”
这话听得侍立在一旁的竹息心惊肉跳,只觉得周遭的温度都好似寒冷的许多,连忙低下头装死,不敢直视。
胤禛的脸当即就垮了下来,面无表情的审视着她苍老病态的脸,见她因着怒气与气急败坏而面色涨红,突然开口道。
“皇额娘若真是思念皇阿玛想要驾鹤仙去,儿臣身为人子,又岂能不对先帝与生母尽孝?”
太后:“……”
太后一口气猛的堵在胸口不知所措,差点把自己给憋死,回过神来捂着心口不能咳嗽,难以置信的看着面前向来与她不甚亲近的儿子,匪夷所思道。
“你,你竟敢——”
然而触及到他如古井无波一般的目光,太后下意识的打了个哆嗦,后知后觉的意会到,他所说的竟全是真心话。
他方才是真的想让自己这个额娘死?
可是这也太令人难以置信了,原来她待这个儿子不够亲近,可是到底是亲生母子,她心里知道,皇帝心里对自己这个生母总是怀揣着几分可望不可得的孺慕之情,她也倚仗着这几分孺慕,来竭力达成所愿,护着乌雅氏与乌拉那拉氏的荣耀,可是现在……
太后瞬间懵了,强撑着病体从床上坐起身来,面色有些虚浮的苍白,尽管极力掩饰,可目光中还是透出几分惶然的色厉内荏,嘴唇动了动,才道:
“皇帝,你莫不是失心疯了,皇后乃一国之母,你说废就废,说赐死就赐死,老十七乃是皇子,你竟也将之毒杀……你如今是被迷了心智,一心向着年氏,可你别忘了,年羹尧此人是如何桀骜不驯,你哪里还有一点儿成算!”
胤禛此次肯前来,便是还对这个生母抱有不切实际的期望,他总以为母子之间毕竟血浓于水,即便额娘对自己不像对老十四一样慈爱疼惜,却也是有爱子之心的。
可是到头来,仅仅只是他以为而已。
他扯了扯唇,将心中的最后一丝温情斩去,突兀的问道:“皇额娘可知,废后乌拉那拉氏手中沾满了朕孩子的鲜血?她害得朕膝下子嗣单薄,作孽多年,却始终不露声色,因为背后有一双手在为她遮掩,以至于朕堪不破,查不清……”
见太后怔愣之后陡然恍惚,面上写满了心虚与沉默,胤禛定定的看着她,问:“皇额娘可知那个人是谁?”
太后呼吸一滞,竟有些不敢直视他的目光,一双骨瘦如柴的手紧紧攥着身边的被子,不一会儿便满头大汗,长久不言。
她自然是知道的,宜修做的并不干净,一次又一次,甚至还是她代为扫尾的。
她当然知道宜修丧心病狂,毫无国母的慈心,可是为了乌雅氏和乌拉那拉氏的风光与荣耀,她只能选择狠下心护着宜修。
自欺欺人的安慰自己,不过是几个没成形的孩子而已,哪能算得上什么杀孽,后宫佳丽众多,来日皇帝再宠幸嫔妃也便是了,总会再有孩子的……
只是,这种话如何能说得出口,哪怕她再过冷心冷肺,也知道如此言说太过伤人。
胤禛将她所有的反应看在眼里,心下更添寒凉,面无表情道:“老十七擅闯朕的后宫,勾结朕的嫔妃,秽乱后宫,对毫无恭敬之心,更是意图不轨,朕是天子啊!朕难道不该赐死他吗!”
他合上了眼,沉默了片刻,又接着说:“皇额娘对待这样不忠不孝的狂徒都能多出几分慈母之心,却唯独对朕冷漠无情,难不成,是在那狂徒的身上与所作所为上,看到了以往故旧之人的影子,故而不舍斥责?”
这话说的毫不客气,太后却如遭雷击。
有那么一瞬间,太后只觉得脑子一片空白。好似自己不是置身于寿康宫里,而是满身污秽的处在大庭广众之下供人指责与鄙夷。
过了许久,她仍旧双手发抖,有些呼吸不过来,牙齿都在不停的发颤,唯有一双脸又青又白,狼狈不堪。
“皇帝!”
她喘气声沉重,呼哧呼哧间,如同一个破败的旧风箱,双眼泛着血丝,心中却多出许多难以言说的恐惧,只是不停的摇头。
“你,你休得胡言乱语……”
胤禛睁开了眼,瞧着她狼狈恐慌的模样,心中竟毫无波澜,再也不愿待下去,转身离去之时,淡淡道。
“皇额娘只管在寿康宫颐养天年便是,朕是天子,一切,朕自有决断。”
随着他的脚步声逐渐远去,太后无力的趴在床边,呼吸愈发困难,面色逐渐涨的通红,眼球充血,竟“噗”的一声,吐出一口污血来!
“太后!”
竹息从方才的胆战心惊中醒过神来,见此惊骇交加,吩咐宫人速速去传太医,自己则是连忙上前搀扶起侍奉多年的主子。
太后此刻的感受真不比死了好多少,她面色灰败,喘着粗气,嘴角还挂着血迹,难堪的哭出声来,不停捶着自己的心口。
“他这是要逼死哀家!他这是要逼死自己的额娘啊!”
竹息满脸难色,也不知该如何劝慰。
太后此时此刻却并不需要她的劝慰,她躺在了床上,仰起头看着华美精致的床帐,眼神逐渐放空,一边流泪一边扎心。
她想到了那个午后,想到了那个怀抱,想起她曾经与隆科多的种种,想到了乌拉那拉氏的荣光,想到了被她抹去的那些未成形的孩子……最后全都汇聚在了胤禛那个冰冷厌恶的目光里。
心头仿佛猛然一刺,她强忍着将要昏厥的窒息,后知后觉的意识到——
这个向来为她所不喜的儿子,这个做了皇帝的儿子,好像,已经彻底的与她离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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