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蕤去到丁家很受重视,丁哲伟的奶奶送了一对翡翠老镯子,爷爷送了一把明代的金陵折扇。
丁母送了苏州的丝巾,两个姐姐分别送了化妆品的侨汇券和皮鞋票,让丁哲伟下周陪常蕤去买东西。
常蕤回家把扇子塞常威手里,拉着花姨去看手镯去了。
盖老大给常威弄的手串、朝珠、扇子、鼻烟壶有上百件了,常威不在意扔空间里了。
天要下雨,姐要嫁人。
常威叹了口气,小鱼也跟着叹了口气,姑姑拿这么多东西回来,爸爸怎么还不高兴呢?
4月开始,形势进入新一轮紧张。
从61年9月,对受过批判和处分的D员、干部,要求实事求是地进行甄别工作。
4月27日,扩大工作会议精神,凡是拔旗、反R、整·风、补课yun动中批判和处分中,完全错了和基本错了的,中Y批示甄别平F工作要加强领导,加速进行。
肉联厂没这些工作,但是常威作为管纪检的,要经常到商业局参加学习培训,还要协助局里甄别工作,写调查报告。
这是挽救人才的机会,常威不敢有一丝马虎。
5月初,一九六二调整计划报告,按照农、轻、重次序对国民经济进行综合平衡。
会议决定,大量减少职工和减少城镇人口,切实加强农业战线,增加农业生产和日用品生产,保证市场供应,
工业战线实行必要的关停并转;国营工业企业在去年减少的基础上,本年减少多个。
到62年8月底前,要精简职工850万人,减少城镇人口1000万人。
重工业是大头,商业局下达指标,肉联厂也有二十个职工的精简计划。
厂办现在非常忙,统计生产、管理岗位,行政职务划分,定编定岗,厘清D员、团员和群众。
二十个指标放在一千来人的肉联厂,本来翻不起什么波浪,方厂长小题大做,这是要把手伸到王书记兜里来掏东西。
两个人在会上第一次发生了冲突,常威暗自为自己看面相的本事点赞。
方厂长这种眼深狼顾、薄唇稀眉,刀刻轮廓,注定不是容易妥协之人,早晚要跟王书记下场较量。
参与进来的领导越来越多,这是公开站队了,十三个人,只有常威和另一个副厂长作壁上观。
双方就精简生产还是行政的人数分配,进行激烈的交锋,仿佛少了某个职工,肉联厂的天会塌了一样。
方厂长拿出大杀器,把厂办的统计数据放在桌子上。
“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咱们学习常副书记,用数据说话。”
方厂长拍着左边的一摞纸,“这是生产车间的职工情况,年龄、工作年限、还有获得的先进荣誉,我们的工人师傅为了厂子辛苦这么久,现在还要经历被辞退,回家种地的后果。”
“这还是不是dang领导下的肉联厂?背井离乡到城里参与到红色建设里,现在又让人家回家种地?去哪儿都说不通啊。”
王书记拿过另一沓纸看起来,不紧不慢道:“方厂长,情绪不要激动,我们就事论事。”
“首先,没有任何人说工人师傅不辛苦,我们红色基础就是工农,至于你说的背井离乡参与建设,难道行政和宣传口的人就不是背井离乡吗?”
王书记拿出烟散了一圈,会议上针锋相对的局势有了点缓和。
“四九城有多少土生土长的?又有多少老四九城人进到厂子里?大部分不还是和我一样,从外地过来参与建设的,方厂长这话有些以管窥豹了。”
王书记看了眼老神在在的常威,这个小狐狸现在变成刺猬了,不动他的人他就缩着,动了他的人,马上把所有刺都露出来,这个浑水怎么把他也拉进来呢?
“还有说到种地的事,今年国家的计划就是按农、轻、重次序平衡,农业是当前第一要发展的要务,我们肉联厂属于计划物资供应,还搭上了农业的车,只给了二十个名额。”
“其他重工业按照百分之十五,轻工业按照百分之八到十的人员精简。相比之下,我们肉联厂这次,连百分之二的精简指标都没有。”
常威想到,红星轧钢厂也属于重工业,不知道南锣鼓巷有多少职工被精简,贾东旭能逃过这一劫吗?
现在没有易中海在厂子里维护他咯。
常威看着两个四五十岁的人,唾沫星子横飞,越说越激动,到最后开始比资历比贡献。
无聊,男人小时候比撒尿撒的远,大一点比爬墙打架,年轻时候比次数,工作比工资职称,结婚比媳妇比孩子,中年比谁前列腺不发炎,老了比谁不尿裤子。
(中年油腻大叔群,经常拿体检报告截图炫耀,首问前列腺。)
一个轮回,还是比尿尿,幼稚的男人。
“常副书记也谈谈嘛,生产和行政两个方向,有什么看法?”
常威正在回想前世那些油腻的群友,每次碰面就相约高山流水的,早上又投诉昨夜谁床板压不住,duang~duang~duang,油腻又亲切。
王书记这句话让他回过神,拿出烟点上,没一个好饼,想拿我常威打镲。
所有人呼吸都不敢太用力,常威下场了,王书记这是杀敌一万,自损八千,非把常威拉进来干什么?
会上常威不发言,大家畅所欲言的吵架多爽快。
在常副书记的长期威压下,每次开会只能旁听,今天能参与讨论是值得纪念的日子。
就不能让大家吵个痛快吗?至于精简指标......重要吗?
重要的是可以发言了。
常威扫视了一圈,就知道除了王书记和方厂长是真的为精简指标争论,其他都是打酱油的,大部分不是为了职工利益着想,只是想抢夺话语权。
“我觉得这次会议立题就是错误的,什么叫生产?什么叫行政?我只知道他们都是肉联厂职工。”
“工农不分家,联合起来搞生产。同样,生产行政都是为祖国建设做贡献,怎么可以强行划分两个派别,这是搞什么?红色国家领导下的团结局面不要了?”
常威把两摞资料叠在一起,在桌子上墩齐。
“我们都是在红旗下生产工作,包括精简指标也是内部问题,怎么能上升到阶J对立的矛盾?所以你们今天的讨论,从根子上就是错的。”
“我不是说方厂长错了,我是说在场的都错了,下了会,每个人写一份今天会议发言的思想总结,从根子上挖掘思想错误,开展批评和自我批评。”
常威拿着资料走了,其他人面面相觑。
啥意思?
常副书记这是把所有人都骂了?还要写思想总结?
他当他是谁?班主任批评完学生,还要写检讨!
王书记脸上也挂不住,常威太不尊重老同志,居然让他这个肉联厂第一书记写思想总结,分不清大小王了。
方厂长脸色黑得能滴出水了,他精心准备的两份资料对比,满以为是个大炸弹,结果被常威一针戳破,就是一个膨胀的气球。
其他领导灰溜溜的走了,背后骂常威不是人,主要骂王书记和方厂长。
有聪明的看出这份资料划分就有问题,为了表现投靠,必须发言力挺支持的一方,常威不讲武德,两不相帮,还一人给一个嘴巴子。
不当人子的常威。
常威回到办公室,轻轻哼了一声,还没抛出城乡差别,工作岗位优越性带来的骄傲自满,一言堂等等,今天算他手下留情。
二十个精简指标很简单,他有办法,但是他就不说,就是玩儿,诶,就是玩儿。
拿起资料看,上面都是方厂长挑出来的,有优秀也有消极的职工,里面有很多文章可以做。
但是常威不想内斗,恢复生产,提高生产才是他的目的,他又不是要独断专权,今天拿起板子,轻轻落下,就是给他们提个醒。
争斗归争斗,谁拖后腿,他就弄谁。
名单里看到厂办小梁和郑苗苗,有意思了,方厂长这是要对常威根据地动手了,就是选的人不太对。
小梁是尤科长活着时候推荐进来的,姥姥不疼,舅舅不爱,尤科长死了,常威懒得搭理他,他反而过得自在。
怎么会被老方定为精简目标。
还有郑苗苗,知道郑苗苗是读红书学习小组成员,还是纪检小组编外人员,依然被记上名单。
老方啊老方,有意思。
打电话让翁秋过来,把两摞资料递给她。
“这些是方厂长定下的精简指标,你分配到厂办,工作情况不用重复调查。”
“让厂办两个主任各抓一部分,主要调查方向,是否拥护红色?是否积极学习红色思想?是否散播过不利于团结言论?”
又补充了一句,“不能造成冤假错案,谁证明他们落后谁签字,还有谈话记录。”
常威看着亭亭玉立的文竹,喷了点水,厂办主任和副主任都是老方的人,就让他的人动起来。
自己查自己,而且查的方向都不同,工作能力放一边,就查职工的思想和态度。
再能干,思想动摇了有什么用?态度不端正更危险。
能力越强破坏性越大,越会给红色生产造成无法挽回的损失。
常威知道这股风,返乡下乡的苗头已经起来了,农业生产下降,以后会形成趋势。
至于肉联厂,只要他在这里,跳梁小丑都没用,谁跳得欢,一旗杆打倒,再踏上一只脚,让他永世无法翻身。
坐在红旗下看风景,看城头乱纷纷,一个能打的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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