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期到了,小鱼主动要求负责照顾安安。
安安快八个月,已经会翻身会爬。
不知道是不是常威身体素质带来的后续变化,安安长得比别人家孩子壮实,超过二十斤,小门牙啃东西很快,爬的也是飞快。
常威说安安要是乌龟,兔子都撵不上。
花姨精力有点跟不上安安,小鱼每天照顾得也是满头大汗。
常威花了五块钱雇佣陈琅看孩子,主要任务陪孩子玩。
一天没到,陈琅哭着说不干了,常九安欺负她,小鱼哄着就乖乖的,陈琅抱安安,被揪头发,流着口水在她衣服上蹭。
常威说她暑期工不合格,试用期一天都没到,没有工资。
陈琅找姐姐告状,陈琳说陈琅马上大二了,还不如小鱼有耐性。
举例现在帮别人照看孩子,一个月也就五、六块钱,还得负责洗尿布和小孩衣服,只是陪小孩玩就有五块钱,她姐夫很大方了。
陈琅说姐姐嫁人后跟他说分心了,已经不是陈家人了。
常威听陈琳说过陈琅的情况,这孩子从小全家宠着,别看岳母娘总限制她吃东西,是因为陈琅曾经贪吃住过两次院。
平常家里好东西都给她,她会当成理所当然,滋生出自私和自我的思想。
要赶紧把她改正过来,唯一庆幸的是陈琅只跟姐姐姐夫耍无赖,在外面还是懂得分寸和进退,不会占小便宜。
也幸好陈琅没那么多毛病,不然常威都不许她登门。
关于教育陈琅改正缺点的事儿,陈琳也不想插手,常威当初为了丁哲伟连常蕤都骂,何况一个小姨子。
教育小鱼和安安的时候,常威发话,其他人都不能插手,也不许哄。
常威抱着安安,对鼓着腮帮子的陈琅说:“我家小鱼鼓小脸就像可爱的小金鱼,你像个偷吃花生的花栗鼠,好丑!”
“啊~我不听,我不听,臭姐夫。”
常威托着安安的腋窝举高高,“哦~哦~安安,别学你小姨,经常发疯,咱们是乖宝宝。”
小鱼扶额叹气,爸怎么总这样,在外面跟霍叔叔严肃板着黑脸,都能滴出水,回家就跟个长不大的孩子一样。
尤其跟小姨陈琅斗嘴,每次都必须要赢。
安安出生以后,小鱼看着常九安,想起南京的妈妈,此时此刻的幸福让她明白,享受当下的才是一家人。
安安乐得嘎嘎笑,又把大拇指放嘴里吮,小鱼要把他小手拔出来,常威示意不用。
常威观察过安安,神经粗条坚韧,哭几声就会自我调节,跟人互动非常积极,没有孤独症和精神紧张、焦虑的表现。
吃的辅食都是常威根据前世宝妈们总结的食谱配的,不会缺营养,只是通过吮手指缓解长牙不舒适感,不用太紧张这事儿。
奶粉粥、水果泥、鱼肉粥、鸡肉泥、蔬菜泥,外加鱼油,来回搭配着吃。
二十来斤看着不胖,肉很结实。
拿着小勺子刮苹果泥喂安安,看陈琅情绪稳定下来。
陈琅注意常威盯着她,马上开始捂耳朵。
常威龇牙一乐,对小鱼道:“爸,给你朗诵诗,让没文化的人也熏陶下。”
小辣椒陈琅掐腰站起来,“你说谁没文化,我可是大学生。”
“大学生,谁不是呢?这屋里就我儿子没文化,我给我闺女儿子读诗,请无关人出去。”
常九安非常给面子,把勺子含在嘴里,抓着常威的手指摇。
“爸,又是海老师的诗吗?”
“是顾老师的诗,《初夏》选段”
“不要相信我,也不要相信别人。
把还没睡醒的相思花,插在一对对门环里。
早晨走近了,快爬到树上去。
我脱去草帽,脱去习惯的外鞘,
变成一个,淡绿色的知了。
公鸡老了,垂下失色的羽毛。
所有早起的小女孩,都会到田野上去,
去采春天留下的红樱桃,并且微笑。”
常威嗓音如同清澈的溪水,带着慵懒的公子音,鼻腔共鸣。
当场让小鱼听得大脑放空,想像出夏天的清晨,绿色的知了,田野上的女孩。
“姐夫,这是谁的诗歌?太美了,顾老师是谁?你快把全诗告诉我。”
常威翻了一个白眼,他父亲顾工还在《解放军报》任编辑、记者呢,上哪儿认识去。
顾城今年几岁来着,八岁。
没人信,常威都不信,顾城才八岁。
这一年夏天,陈忠实二十二岁,史铁生十三岁,王小波十二岁,贾平凹十二岁,顾城八岁,海子刚过百天。
“陈琅,今年你十九岁了,开学就是大二学生,回答我三个问题,我就告诉你全诗内容。”
“好,一言为定,骗人是小狗,你问吧。”陈琅不加思考催促着。
“你对当前社会有什么思考?对生活有什么体验?你对未来有什么展望?”
“政通人和,幸福美满,早日实现四个现代化。”
“狗屁不通,愚昧莫知前,问你等于问道于盲。”
常威把安安放在地板上,让他随便乱爬,早两个月就让人在地上铺木板,让小孩在地上乱爬。
地上的木头块都像小孩拳头那么大,塞嘴里也吃不下去,开水煮过几次,还有用竹子做的各种小东西,都是干爹专门找人给大孙子做的。
安安就喜欢拿着玩具找小鱼,家里妈妈第一,姐姐第二,爸爸位列第一到第三。
“姐夫,你就告诉我呗,告诉我,我就好好陪安安。”
安安坐在地上愣了一会,常威把安安抱给陈琅,陈琅刚接过来,一股臭味扑面而来。
差点把安安扔出去,常威把儿子抱回来,不屑地嗤笑。
“拉个屎你就嫌弃了,信你照顾我儿子,不如相信这世界有鬼。”
小鱼刚笑了一下马上忍着,跟着爸爸给弟弟换粑粑戒子去了。
爸也太坏了,安安一发呆不是尿就是拉,然后保持姿势不动,等着别人给他换尿布。
故意把拉完粑粑的安安给陈琅抱,第一次换粑粑戒子她都被熏吐了,陈琅能忍受的了才怪。
后院少了一个闹腾的小姨子,前院小书房多了小暑节气心生惑的女大学生。
不怕南风热,能迎小暑开。
闺秀愁思染,愁肠日几回。
“爸,你怎么总捉弄小姨?”
“她从小到大太顺了,让她感受下人间的难,何况我只是给她头脑的难,她没吃过生活的苦,最好把她放隔壁大院生活几个月,比她上十几年的学都能学到更多。”
小鱼若有所思,“爸,是不是那些闯荡江湖受过苦难的,懂得人情世故更多?”
“不尽然,或许你听过别人讲述曾经磨难和危险,他可能见过形形色色的人,有过跌宕起伏的经历,或许还有险象环生的大难不死,这些还是有局限性。”
“爸,你不是说人性是相通的吗?南北东西中外,人性的弱点类似,都有约定俗成的道德标准。”
“小鱼,爸爸听到你会思考很高兴,我此时跟你讲的,或许五年十年后我会推翻,你也不要把爸爸的话奉为圭皋,爸爸只是给你一个思考的方式,不是思考的答案。”
小鱼抽出被安安握住的手指,“我不会盲目迷信权威的。”
常威把安安放在床上,“对于未知要敬畏不是膜拜,刚才我说有局限性,是人的认知水平,人性虽然相通,这是道理的道,怎么使用却是五花八门。”
“根子是一样,但是规矩是因时因地制定的,比如你学校里的人情世故跟肉联厂的一样吗?马帮的规矩能跟跑码头的规矩一样吗?隔壁大院跟你大姑姑的大院人情世故能一样吗?”
小鱼摇摇头,常威点了她的额头。
“那些告诉你,霜刀雪剑,江湖险恶,人心难测的都没错,但是他以过来人的全知形象告诉你答案,那就是骗子。一个吃刀口饭的他懂部队里的规矩吗?他懂行政口规矩吗?他懂宣传口规矩吗?爸爸现在也勉强混到商业局,在向上,爸爸也不懂。”
“对于江湖,你强你兄弟多,你就是规矩,体制内是完全不同的,将来还有跟国外做贸易的,还有国家层面,他懂吗?递烟陪酒陪笑认怂就够了吗?可不可笑,一个县令管理几十万人,都不敢说自己摸清规则,一个跑江湖的说自己看透人性。宋江被招安,不也是拿着兄弟的血换乌纱帽。”
“爸,虽然你说的我不太懂,但我想到的是,任何人说的话你当作建议,不能不信,不能全信,要去分析去思考,不盲从不盲信。”
“对喽,闺女,爸爸跟你沟通都是通俗易懂的方式,跟别人就会换一种方式,遮遮掩掩表现自己水平高,这就是江湖里的装神秘。”
“比如呢?”
“比如桃李春风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灯。
比如满船明月从此去,本是江湖寂寞人。
比如一箫一剑平生意,负尽狂名十五年。
比如一笑出门去,千里落花风。
比如浮云一别后,流水十年间。”
“这些都是江湖,都是岁月,都是心思,你看一个江湖都有这么多大诗人大词人的理解,那些走过南闯过北,厕所后面接过水,睡桥洞扒火车,骗吃骗喝拄着拐,他们就读懂人间人心了?”
“狗屁!”
“爸,你真粗俗。”
“佛印都能说苏轼狗屁不通,我为什么不能说,就因为我是普通人?”
“反正你不能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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