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名中年男子消失后,棺椁内的撞击声越发猛烈,但整座棺椁却是纹丝不动,如同一座高山,镇压住了内部的异兽。
张起灵神色淡然,不为所动。
但瓶语十级的吴邪,很容易就能发现,张起灵的眼神里有些茫然。
张起灵绕着棺椁走了一圈,由那名中年男子的身体转化而成的长钉散发出了炽热的红光,但张起灵像是毫无感受似的,没有在意。
他的身上,同样开始泛出了红光,只是这红光同他脚下的红光不同,看起来柔和而温暖。
棺椁之内的异兽停止了撞击。
片刻之后,棺椁内部,忽然传出了一道深沉的声音,“麒麟,别来无恙。”
张起灵并未回答。
“麒麟,你!”棺椁之内的异兽,语气陡然一变,似有千钧愤怒。
然而接下来,它却只是幽幽地叹了一口气,“也罢,千年万年,你总是如此。”
良久的沉默之后,棺椁内的异兽再度开了口,只是这次的语调里,多了几分看淡生死的豁达,“麒麟,我已经开始了天人五衰,大限在即。”它的声音里,多了一丝请求,“自我被囚禁在此,千载光阴,想来外界如今已是日月新天。”
它的话并没有说完,但无论是谁,只要智商正常,便能猜出,它所谋求的,不过是临死前的自由。
但张起灵依旧没有理他,他身上的红光越发灿烂,焚风踏火的麒麟纹身,在红光之中仿佛活了过来,威风凛凛,看起来十分地高兴。
“麒麟!”棺椁之内,异兽的声音有些愤怒,“你我之间,纵然算不上生死之交,也曾并肩作战过,你竟然真要低声下气地求你,才肯应么?”
张起灵像是终于弄清楚了发生了什么事,他淡淡地开口说道:“不是。”
虽然仍然是蛇的视角,吴邪却是忍不住想笑,他明白了张起灵的意思:
①不是要棺椁之内的异兽求他,他才会答应。
②棺椁之内的异兽无论求还是不求,他都无法答应。
③他不是麒麟,也不知道麒麟是不是他。
“你!”
“我早该知道,无心无情的麒麟,怎么会懂得自由的可贵?”
“也罢,同袍一场,麒麟可否送我最后一程。”
棺椁之内的异兽,终于放下了一切身段,颓然地说道。
张起灵确实是没有多余的同情心的,他会救不想死的人,却不会因为他人的愿望而停留,但就在刚才,他突然想到了吴邪和王胖子,想到了自由疏狂的黑眼镜,想到了不遗余力帮助吴邪的解雨臣,想到了可笑可悲却也可敬的张海客。
他们原本只应该是他漫长生命里的过客,就好似一阵清风,徒留下相逢时的清爽,尔后再无痕迹。
但他们这些风,在张起灵的心海之间,雕刻出了独特的痕迹。
于是张起灵停了下来。
他如同棺椁之内的异兽所想的那样,一步一步走近了棺椁,他抬起了右手,一双发丘指在棺椁之上游走摸索,然后轻轻敲击。
“哆—哆—哆—”沉闷的敲击声中,整个空间显得越发的寂静。
张起灵已经完全贴近了那座比他还高的棺椁。
异变,突生!
棺椁之内的异兽猛然发力,撞开了牢狱似的棺椁。
“麒麟,想不到你也会动心。”通身雪白,唯有肋间多了几条黑色条纹的猛兽俯冲了下来,直扑张起灵的面门。
说时迟,那时快,张起灵脚下泛着红光的长钉却是突然舞动了起来,如同一条条长蛇,扑向了它们共同的敌人。
不过片刻之间,那些红光,就具现为了一重又一重的锁链,束缚住了那头异兽。
吴邪这才有机会仔细观察这头猛兽。
它像老虎,又像是狮子,宽阔的面孔之上,利剑一般坚韧的胡须根根分明,称得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宛若地狱之火,在它的背脊之上,鬣鬃如刺,直指苍穹。
它孔武有力的尾巴不停地甩动着,鞭打着巨大的棺椁。
这完全不是现实生活中已有的生物。
张起灵定定地看着他。
“麒麟,你竟也同那些宵小一般了吗?”猛兽的语气极为嘲讽,像是非常看不起张起灵。
吴邪深恨自己现在不能开口,且不说那锁链同小哥没关系,便是小哥做的又怎么样,是这猛兽先意图偷袭的。
吴邪独自愤怒的时间里,那头猛兽已经挣脱了束缚,光芒微弱的铁链委顿了一地。
“麒麟,我倒相信不是你设的陷阱了,这样的凡铁,岂能困住我狴犴!”
狴犴再次扑向了张起灵,没有了铁链的束缚,恢复了自由身的它,裹挟着万钧雷霆之力,撞向了张起灵。
张起灵不闪也不躲,他直接迎了上去。
他的手上并无武器,然而就是那样一双纤长秀气的手,却拦住了陨石一样砸过来的狴犴的身形。
柔与刚,力与气,在此刻完美地融合,铸就了这一双举世无双的手。
狴犴被他拦住了也不恼,反而颇有闲情地问道:“麒麟,千年未见,你竟当真想不起我这个故人的一丝一毫了吗?”
他忽然便化作了流水一样的形态,雪白的水流,围成了一座朦胧的监牢,贴上了张起灵的身躯。
狴犴,传闻中的龙生九子之一,司牢狱之职。
“狴犴,即牢狱。”狴犴一字一顿地说道,与人类传说不同,它并非是龙子,也从来没有一身正气,“上古凶兽,光会战斗可是活不下来的。”
“麒麟,我会以我为牢,锁你之身,囚你魂灵。”狴犴已经彻底融入了张起灵的身体,但他尚且还不能借助张起灵的嘴说话。
“我确实大限将至,最后的一百年,便让我借你的一双眼睛,来看看千载之后的万里河山。”
张起灵没有说话,他抬起了右手,从脸上揭下了一张薄薄的水膜,而他胸前的麒麟,则是开始发光发热,繁复的线条脱体而出,在空中重聚,霎时之间,一头刚猛威武的麒麟便喷薄着烈火,焚向了狴犴。
这已经不算是一场战斗了,这简直可以称得上是一场单方面的殴打,麒麟暴打狴犴。
在墨纹麒麟的压制下,狴犴彻底缩进了张起灵的身体。
麒麟归位,而张起灵,则是倒入了棺材里,那些锁链,也随之攀上了他的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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