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杀他?单云你再说一遍,你要朕杀谁?”
温和的嗓音浮上一层阴翳,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已然沉了下来。属于帝王的威压在屋内铺开,让人心脏收紧,直冒冷汗。
单云额角沁出冷汗却没有退缩,而是抬着头望着帝王。
“陛下!您忘了大业吗?谢容已经影响到您的判断了,他不该留下,他会成为陛下的弱点,到时候为时晚矣!”
“不若趁着现在,杀了他!”
单云沉声道,“杀了他,您就不用被那些无用的情绪左右,陛下…您是大楚的王,您自当站在高处,没有人能威胁到您。”
楚溆生看着单云,面上的阴沉忽然散去,在他诧异的眼神勾唇笑了,竟是恢复了往常的模样。
然而就是这样更吓人了。
单云冷汗直流,陛下此刻是在想着如何弄死他么。
否则怎会笑得如此瘆人。
却听他问,“单云,你跟着朕约莫三年了?”语气甚至是平静的。
单云内心疑惑,但还是恭敬回话,“是,三年了,初见陛下时臣还是个小侍卫。”
一个守着冷宫,前途一眼到头的小侍卫,他是楚溆生从冷宫发现的,那时他还很诧异地笑,道:“未曾想过这冷宫中也有如此武艺高强之人。”
“留在这,你只是个侍卫。”
“跟着朕,你能有更多。”
楚溆生轻笑着,眼底是一片薄凉与漠然,帝王漫不经心地许诺,甚至连一个承诺都算不上,但在冷宫受尽欺辱、打压,渴望权力的小侍卫就像抓到了一根稻草拼命往上爬。
谁也没想到三年过去,单云能走到如今的地位。
楚溆生被他的话带回从前,依稀还记得那个时候的单云。
他和单云都是同一种人,为了权力不择手段,仿佛这世上除了权力没有东西能吸引到他们侧目。
楚溆生看着单云忽然一笑,“朕跟你可不一样。”
单云疑惑脸:?
他可是有皇后的人,而单云这么多年身边也没个贴心人。
有老婆的陛下浑身散发出一种优越感,对着单云一叹息,“除了权力你就没有其他想要的东西了?”
“单云啊,找个喜欢的人吧,陪陪自己。”
瞧你那单身的样,楚溆生认为他就是没有媳妇才不懂他如今的感受。
单云觉得陛下疯了,一脸难以置信,“有权力什么不能得到?那是楚国的江山啊陛下,区区一个谢容…”
区区一个谢容怎么能跟这至高无上的江山比。
不过是杀了他而已。
楚溆生道:“如何比不得?”
他淡淡扬眉,带着难见的狂妄,“江山朕要,谢容朕也要!”
“天下都是朕的,那又有什么理由要朕去杀了他?”
他话音一转,“你想杀也未尝不可,朕给你个机会。”变卦得太快,单云第一反应是陛下开始玩阴谋诡计了。
但还是很心动,杀了以后,陛下就是以前心中无爱,只有权力的陛下了。
说好的一起追求权力一辈子,陛下你怎能找了老婆,还不肯杀呢。
单云有种孤家寡人的感觉。
现在这感觉马上就要没了,他冰冷的脸上柔和下来,沉稳的声音都带着喜悦。
“此话当真?”
“自然。”
就在单云兴奋之际,楚溆生说,“机会给你了,单将军可有把握杀了他?”
陛下更加直白地问了一句,“你打得过他?”
单云忽然沉默。
他仔细想了想,最后得出一个事实,
——他打得过…
就奇怪了。
单将军大受打击,所以他半天嘚啵嘚啵说了个寂寞?事实上,他上去不是杀谢容,是给谢容杀的?!
单将军萎靡了。
见状陛下不免安慰一番心腹手下,“不必如此难过,不杀他你才是安全的。”
单云没想到陛下会安慰他,他以为陛下会恼怒于他,这么一想,他好歹跟了陛下三年,在陛下心中是有点地位的。
单将军生出一点主仆情谊来,冰冷的面上浮上稍许感激,“陛下是怕谢公子出手将臣打死?”
“多谢陛下提醒,原来您心中有数,倒是属下僭越了。”
楚溆生笑笑,并不接话。
心道,要是你打得过,朕就先解决了你,所以打不过才是最安全的,有了单云出手,其余人就算再不满也只会指望单云对付容容。
一个打都打不过容容的人,又能指望他对付什么呢。
如此,再多的威胁也就掌握在手里了。
一场风波化解的莫名其妙,还双方都很满意。
这件事楚溆生没有和谢容提过,他还是不太想让容容知道他身边人的想法,以免这些人害了他。
楚溆生不想再体验一次——“你哪里错了?”、“错在什么地方”这种致死问题。
他推迟回京的日子后便一直在处理公文,谢容忙着修缮南城在府中见不到人影。
陛下的思念之情如潺潺流水挡不住,爆发潜力熬了个大夜把那些公文全处理了,腾出时间去找他不爱回家的小猫。
再次踏入府外的南城时,楚溆生有些恍惚。
上一次进南城时,他看到的是浮尸遍野、残破不堪,死气绕在城内,压抑而绝望。
而现在…
“让让、让让,你这人怎么杵在大中间呢?快让让,小心俺一柱子给你抽飞了。”
这人急得不行,肩上扛了个大柱子,那么大一根柱子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扛住的,转身时还真差点一柱子抽上楚溆生。
“小心!”
楚溆生让人一把拉开,面上还是怔然的表情,这人打量他一眼,就叹了口气,“长得也不瘦,怎么中看不中用。”
中看不中用?
陛下脸僵了。
“要是饿傻了,就去前头那领个馒头,俺还得干活呢。”
他扛着那根长柱子脚步匆匆地走了。
除却他,楚溆生看到的人都或轻或重都扛着什么东西。
盛夏时分,烈阳晒得厉害,他们面上沁出了汗来,双眼却亮得惊人,瘦弱的身躯扛着东西快步走过,仿佛肩上扛着的就是他们的希望。
楚溆生朝那人指的方向走去,没看见谢容的身影,倒是看见他手底下冷漠又凶神恶煞的锦衣卫们。
他们正在派发白粥馒头,身前排了长长一队。
粥和馒头有规定的数量。
嗯…这个规定是厨子强烈建议的,否则厨子是真的想自杀。
但怎么分这事,还得看锦云卫的自制力。
“大人,你真帅,这身红特别衬你!”
脸上擦着两道灰的小姑娘,仰头看着锦云卫满眼的崇拜。
锦云卫冷着脸哼声,多给了两个馒头。
又是一个老者迈着漫步蹒跚的步子过来,感叹道,“大人真是好人啊,辛苦大人了!”
锦云卫冷着脸又是冷哼一声,然后多舀了一碗粥。
“大人您可真是难得一见的大好人!”
“大人,咱们南城的百姓都感激您呢!”
“大人…”
锦云卫通通冷哼一声,诡计多端的难民们!
然后心口不一地多塞了好几个馒头在人家手上。
都给我吃!
不然以后没人夸他们了。
眼睁睁看着自家冷漠凶狠的锦云卫变了个样的楚陛下:……
人都是会变的,简单的五个字,道不尽陛下的复杂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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