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商议,也有打斗,朱家脚手行的劳工们定出了复工名单,毛子、老九、王五和牛二等人不在复工名单上。渡口镇的雇员们也都经历波折,逐渐商定了减员复工的名单。随着复工,镇子里的店铺又都兴旺红火了起来,渡口镇车水马龙的精气神儿恢复了。
县衙把形容憔悴的萧雨歇、牛二等四人放了出来。师爷嘱咐道:“各位,出狱以后切不可再多生是非,期待不要再次在县衙相会。”雨歇礼貌的揖了一下:“咱们读书人,以为生民立命为己任,不敢承诺再不造次”,说完在牛二的搀扶下出了牢狱,冬日的阳光突然照在面上,纵然温和,眼睛也是刺痛难忍。
没上工的苦力又聚集在牛二家,萧雨歇听了毛子说了现在渡口阵减员复工的局面,一股子气在胸中升腾,拍桌子:“糊涂!都是底层人,竟不能同进退,糊涂!”牛二问:“商会提什么我们就认了?再没人去提一个我们的主张么?”毛子、老九纷纷表示,没有个读书人撑着,大家商议不到一起去。萧雨歇沉默了一会儿,没再拍桌子,怒气变成了哀伤,他没力气的说:“悲哀啊,短视啊。”
没等再开口,田三来了,满口的讥讽:“萧公子,牛二,你们好本事啊。这下开心了吧?大狱也逛过了,活计也闹没了,朋友也反目了。跟朱老爷斗,你们还不顶个儿!”
萧雨歇说:“至少上工的人们都得到了该有的薪银。”
田三不屑:“他们赢了,和你们何干?羊群可以赢,但是头羊必须宰!”后一句是他听朱勤在商会上聊到的,这时候不自觉学出来了。
苦力们起来要揍田三。田三吓得直往门外跑,一边跑一边赶紧交代正事:“朱老爷让我跟萧公子说一声,渡口镇不适合你待。待下去包你考不了明春的院试,你若愿意离开,老爷将略奉路资,以表心意。”
菜叶、草鞋都乱哄哄扔了出来。
屋里大家看询萧雨歇。突然一直沉默的小哞拉牛二的袖子,声音颤颤巍巍:“爹,爹。”大家看小哞。“爹,就是他,这个声音,是他把我和大哞扔下水的。”孩童一口奶声却在大家心上猝不及防落下一道惊雷。
牛二抄起了个扁担,王五就近拿了个石钵,就要追田三,大家也纷纷要追随。萧雨歇把门口死死拦住:“咱们先报官!”
甫一回到渡口镇。巧了。扶风行推秦梵音:“你看,那是谁?”
秦梵音定眼一看,一个人,穿着华丽,须发皆黑,正往快活赌坊进。这身板、这脸怎么这么熟悉,仿佛见过:“啊!张神医!”
“看来白发是伪装!”
“看来他从来没有离开渡口镇!”
两人心有默契,他们混入赌坊,里面乌泱泱,闹哄哄,四处响着“买定离手啦”。张神医在摇骰子的案子上,很快就输了五百两。他自觉今天没有猜大小的运势,要走,又被店家哄着去推牌九,一把他拿到了一对“梅花”,大剌剌下注到五百两,结果被庄家一对“人”给拿下了。张神医拍桌子闹事,“这一会子两把‘双人’,不是出千怎么可能?”叫嚷间,被看院的给架了出来,推到街上。两人跟着垂头丧气的张神医回到了天地客栈。
夜里,扶风行,翻了他的包裹,见到了一摞的风旗,几副白色发套,还有不少不认识的药材,另有不少碎银两、大额的银票,却翻不出一本书来。他只在药匣的夹层里找到一张残页纸,赶紧带回来给秦梵音看。
“吊命汤——以生草乌等六味毒素入药,引动全身,附以银针封泉池等六穴,封闭痛感,以病重之人残余阳寿,可换少许龙精虎猛时日,已全其未尽之事。务权衡慎用之,此汤服之,十日内必死。”
秦梵音倒吸一口冷气。
扶风行听了:“人间还有这等奇异汤药?”
秦梵音分析:“张‘神医’应该确实看过一本医学奇书,但只得了其中一页,便是这吊命汤。他以这个汤药,隔一段时间挑一个大户治病,伤性命骗钱财。只要在十日内只要求得脱身,便不会被登时识破。怕是他说药效奇特,不能受惊不能冷暖都是托词,是想把病人的死亡引到突破事件上,尽量开脱。真是可恶至极!”
“妖人无疑了!”扶风行要起身。
“去干什么?”
“斩妖!”
“我也要去。”
扶风行愣了一下,“你个小姑娘家家的,很血腥的。”
“我要去。”
天地客栈。
扶风行,一把薅起了睡梦中的张神医,摁跪在地上。月华架在他脖子上。“胆敢呼救,取你性命。”
张神医早已瞬间吓醒,他借着月光看了看这扶风行,一个二十来岁的面生英俊少年。他又看了看坐在椅子上的秦梵音,一个十来岁的面生清秀丫头。扶风行主张直接杀了,秦梵音坚持要先问问。
“你们是谁?不知我可有什么地方得罪过两位少侠?”
“范举人怎么死的?”
“范举人不是被我医好了么?什么时候死了?”神医露出惊异的表情。
“你用的什么方子?”秦梵音追问。
“用的《疑难杂症论》里的续命方,姑娘年纪这么轻,难道也懂医术?”
“不懂。把你说的书拿来我看。”
“姑娘稍等。”
他小心的挪开脖子上的月华,去药箱里翻找,一个转身,一包药粉撒向扶风行。药粉正冲扶风行面门来,但扶风行身手矫捷,袖子一撩,把药粉直接挡在了袖子上,余者也随袖风侧向转散。张神医已移脚往门口跑,被扶风行一把抓住脖后衣襟,往后一带,摔了个四脚朝天,也没看到扶风行出手,只听了神医摔地瞬间,伴随他“啊”的一声还有“仓啷”一声,月华就插在了他的脸旁,鬓角头发被斩断散落,耳朵却丝毫未伤。
“是这个吧?”秦梵音把吊命汤的残纸给他看。
张神医惊异,他下意识又看了一眼药匣,知道事情是彻底败露了。“两位少侠,不知与范举人什么关系?我这一药方也是不传世的神药,我这里还有三百多两银票,如果两位少侠有需要,尽管取去。”
“谁要你这些脏东西,你就跟我说句实话,你用这个方子害了多少人?”
“数不清了。可是,怎么是害呢,本来都是将死之人。”
“将死之人就可为钱财提前杀之?”
“反正迟早都是死,有什么区别?”
“看来你并无愧疚?”
张神医听她话里意思,揣摩是少年意气,看来眼前两个少年还是信着医者良心的那套的小雏儿,就当场反口:“愧疚,经常夙夜难寐,觉我这一生罪孽深重。只要二位少侠放过我,我从此不再做这勾当,皈依佛门,念经消孽。”他言辞恳切,眼神里微微的红光流转,盯着秦梵音的眼睛,请求她的宽恕。
秦梵音脑子里有嗡嗡之声,她瞬间失了计算,她内心柔软了起来,妖人该斩,但悔过的妖人难道就不应该放他一条活路么?她沉浸在被勾起的善念来,想不能以暴易暴,逆妖成人才是正道。突然,一股子热血扑头盖面的喷了她一脸一身,她登时醒神了又吓愣了,那月华已经轻巧巧的划过张神医的脖颈,一个头颅咕噜噜的滚到了一边。
“别听他胡诌。我斩的哪个妖人,面对月华不是悔过?”
秦梵音:“你……”
“你是不是刚看他眼睛了,想放过他,你怕是中招了!”
这时候,敲门声响起,小二:“客官,我听闻您屋里老有撞击声,可是要帮忙?”
扶风行拿上银票和吊命汤药方。
小二催到:“客官?客官可安好?”
扶风行带着秦梵音急急的跳出窗去。
背后响起来“啊,啊,入室杀人了”的喊声,店里的窗口陆续亮起了一片。
回到他们落宿的歇脚客栈。
“你杀人之前能不能跟我商量一下?”秦梵音生气道。
“是斩妖。”
“他都说要悔过自新了。”
“我可不信。妖若有心,又怎么成妖?”扶风行反问。
秦梵音听了一愣,妖都是无心的吗?那还能逆转妖为人吗?突然她感觉到一丝内部的扰动,她缩回神识一看,《鉴妖册》自动翻开到里面的一页,她肉身上的血迹逐渐消失,而页面上逐字显示出:“黑心医妖——以救人之名,行害人之实。技能——取信,能够短时获取人的信任。”
原来,这《鉴妖册》要以妖血为墨,逐页写就。秦梵音突然找到了自己来人间一趟的目的,至少把这妖册写满吧。
她高兴的拉住扶风行,说到:“黑心医妖。你杀的是黑心医妖。”
扶风行还没反应过来:“嗯?”
秦梵音:“他的妖计是取信,能够短时获得人的信任。”
“是啦是啦,我就感觉范小姐、范举人信他都太容易了,还有你,刚才还打算放过他。不过,你是怎么知道的?”
“沾了他的血,我的神识里自动浮现的。”
“原来你有这样的技能!”扶风行兴奋无比,手都不知道放在哪里,他觉得他的梦想更加现实了,他情不自禁的拉住了秦梵音,这一刻起他打定主意一定不能放走这个丫头,“那我以后杀妖,你来感知,我们出一个《妖人妖技目录》,让天下人人识妖,让妖无所遁形!然后,天下无妖,人间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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