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梵音回到郡守府给她安排的卧房,却看到扶风行趴在桌子上,闷闷不乐的样子。
“你在等我?”
“嗯,我有话要问你。”他很直接,“梵音,你觉得雨歇是个什么样的人?”
“雨歇啊,他……” 秦梵音想了想,“正直、温润,当世之公子。”
“那你心里我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你啊……” 秦梵音看着扶风行,哪有人这么直接的问的?“你恣意潇洒,仗义行侠,不是仙人胜似仙人。”
这话他喜欢,扶风行拧巴的面容舒展了一下:“那你更喜欢雨歇还是我?”
“我没想过……怎么突然这么问?”
“今天武兴之跟我说了会儿话,我才意识到雨歇他钟情于你,我想了下你们成家的画面,我感觉心里像中了刀,我才知道我也心悦你。”
秦梵音听的扶风行这么说,才确认武兴之所说两人有意皆为事实,脸上火辣,心里焦灼。
扶风行继续问:“如果一定要你选一个,你选谁呢?”
“我想不明白。但我可不可以不选?这样我们三个人就能一直在一起了。”
“三个人一直在一起?”
“嗯,无关情爱,只关理想。”
扶风行站起来的身子又坐下,想了一会儿啊,然后坦然了,笑说:“那也好,这样谁都不用伤心了。”
秦梵音也坐下,眉毛依然拧着。“可风行,你想过么?我是不会衰老的,等你们年长了,我却还是这番身体容貌,如果还要一起十分不协调?”
"那又怕什么呢?那我们就忘年相交嘛。" 扶风行蛮不在乎,其实有时候在一起就是最重要的事了。但他脑海里突然出现了这样的一个画面,自己一把子硬硬的胡茬,秦梵音过来找他,为了不让众人疑惑,符合年纪的称呼了自己一句:“扶叔叔。” 扶风行“啊”的轻呼一声就赶紧跑了出去。
扶风行回到他和萧雨歇的房间,看到书桌前端着书本心不在焉的萧雨歇,心想,咱俩也应该好好聊聊了。
“雨歇,你会不会看不起我这样的人?觉得我只是一介武夫,心智粗糙。”
雨歇从沉思里被拉了回来,“你怎么会这么想呢?”
“记得冬日赛典你给我写了扶莽夫的名字。”
“我是写了,可是我对你,没有轻视,甚至更多是……”
“是什么?”
“羡慕。”
“羡慕?”不会吧?
“我羡慕你不被世间一切规矩所拘束,随心所欲。但我更羡慕你的是,无论梵音遇到什么危险,我只能垂手无奈的时候,你可以护她周全。”他想起了他在码头见梵音落水无可奈何,又在虎笼允她搏虎毫无可为,他真的好无力。萧雨歇继续说:“其实我刚也在想这件事,正好你来了,我要拜托你,以后梵音还是和你在一起更合适些。”
“雨歇,梵音自有些时刻是我护不了只能依靠你的。而且,你不该把她托付给我……”扶风行有些不满意。
“怎得?”他以为他的退意其实更是成全了扶风行,没想到他却是这个反应。
“梵音她要我们三人相伴,这也是我希望的。如果真的有一天了我们不能三人同行了,谁来和她同行,又或者都不可以和她同行,不是我们来决定,而是应该尊重她自己的意愿。”
听着前半句,雨歇是感动,眼眶微微红了,他知道他们不嫌弃自己是个拖累,后半句他又是被戳到了,是了,梵音如何,怎需我来想让。他看扶风行,竟也不是全然鲁莽,心里存了他萧雨歇还没有醒悟过来的对梵音内心的重视。有些时候本心行为更胜过书本道义。他不禁内省了一下。
除却梵音的心意问题,萧雨歇还有一问:“你会嫌我拘泥着你,不得自由么?”
“刚开始有点儿感觉,现在不觉得了。”
“为什么呢?”这个答案也有点儿出人意料。
“我在青城山,师傅师兄都是和我性格相仿的人,让我从前以为世间除妖就是要凭借手里的一柄剑。可是和你相伴,虽然约束,但我也渐渐感觉到,这世间荡除妖气,有时候靠剑是远远不够的,西川人人自私,但只能从律令税赋上改起。雨歇,你不是说要重订律法,使得人没有变化为妖的土壤么?你一定要让我看看,那样的人间。”
萧雨歇刚红了的眼眶又更红了,眼里的泪水就要掉下来。他的满腔志向,村人不懂,先生不懂,母亲不懂,但是梵音懂了,今天,扶风行竟是也懂得,他萧雨歇是何福分,竟得两个知己相伴。但是巍巍君子,不可轻弹泪水,他只得微仰起头,妄图将泪水收回。
此时门扉叩响,陆明来邀扶风行喝酒,扶风行全然没有察觉雨歇的泪眼,高兴的应了就去了。
陆明和几个相好的校尉,和扶风行同吃酒。陆明问了白天被打断的关于林挺的近闻,扶风行带着酒劲,把西川行的前因后果添油加醋的说了遍书。陆明很惊讶:“翠屏城粮食堆积如山,每年坏掉的霉掉的都不可计数,谁能守着粮堆想到西川境内百姓竟已困厄至此。原收粮巨多,只以为是风调雨顺,没想到是因为增加了赋税。”
众人皆感慨,担忧起了自己的乡亲。
秦梵音也来邀萧雨歇出门走走,不能让为昨夜的别扭持续。
“雨歇,扶风行知道我是仙人是个意外。你还不知道风行和我第一次相见的情形吧?”
“你不是说过是落水被救?”
“其实不仅仅是这样,当时我是淹死复生了。”秦梵音把在江边被扶风行连砍了两次脑袋的事情告诉了萧雨歇,萧雨歇才明白了秦梵音的仙人身份对扶风行是隐瞒不住的。
“连砍了两次脑袋,实在滑稽。”萧雨歇评论道。
秦梵音道:“可不是呢?还能有更离谱的相识么?”她笑了出声。
萧雨歇也跟着笑了起来。
关于隐瞒的心结就此解开了。
萧雨歇又问:“那你一个仙人,会不会在意我一个凡人,拘束了你的自由?”
秦梵音并没有想到萧雨歇心里还有一个心结。当下笑道:“雨歇,你怎么这么喜欢多想呢?奈何我是不是仙人,只要心里记挂苍生,又哪里还有自由呢?你不也是一样,如果你不要去庙堂改律法,你也一样可以像镇西的马一样,草原辽阔,随意驱驰。”
“但我是为理想所拘,无怨无悔。你们俩,却是为我所拘。”
“不,雨歇,那不只是你的理想,是咱们三个的理想。”
“卞京可是刀山火海!”
“即使卞京是刀山火海!”
两人在冬日月下清冷冷的风里裹着斗篷走着,剪影无比的美丽,说到这时更是停下脚步,对望而欣喜。
高高的阁楼之上一个身影也在看向他们,有些愤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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