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秦悦、岑溪棠与金语菲、金娉津
泽安市,环琅里。
细雨从天空落下,沾湿迎客松的松尖,愈发饱满的水珠从松尖坠落,激起池塘中一圈圈涟漪。
青石板桥上,一名魁梧的男子正为另一名男人撑着伞。
周伯手里握着电话,目光看向正在喂食的男人,“好的,金老先生,等先生回来我会和先生转达。”
细碎的鱼食从男人指尖落下,鲤鱼纷纷涌上水面,来争抢这美味的食物。
周伯挂断手中电话,对着男人说:“先生,还是老样子。”
秦春秋摸了一把鱼食,重新洒向水面,“悦儿,复健结束了吗?”
周伯低下头,看了一眼表,“二小姐,还有五分钟结束。”
秦春秋满意地看着水面泛起的涟漪和鱼儿争抢食物的情景,双手将鱼食罐子拧紧,“复健结束,让悦儿去看一眼她的姐姐。”
周伯跟在秦春秋身后,“二小姐,这两天一直再跟太太哭诉伤口疼,想让太太从暹罗回来陪她。”
秦春秋走到屋檐下,将鱼食罐子交给周伯,“悦儿受伤到现在几个月了?”
周伯收起伞,接过他递来的鱼食罐回答,“两个月。”
秦春秋背起手,沿着连廊缓缓行走,“菲菲不喜欢看到悦儿拄拐杖的样子。”
“我会提醒二小姐。”
“至于岑溪棠,魏总前两天跟我通过话,他对她的表现很不满意。”
“知道,我会通知暹罗那边。”
秦春秋停在屋门不远处,转身看向越来越小的雨,“周维,你说我当初怎么会看上一个戏子呢?”
周伯只是笑了笑,“先生,谁没有年轻气盛的时候呢。”
秦春秋敛下眼眸,语气中带着些许感慨,“是啊,那时候确实太过年轻。”
他侧头看向周维,关切地叮嘱,“要降温了,菲菲秋冬季的被褥准备好了吗?”
“已经打包好了。”
“嗯,记得让悦儿拿进去,这次你就在门外等着。”
“是,先生。”
“还有我去娉津坟前扫墓的照片,让悦儿一起带进去给她。”
“记得多送点钱给她,里面这么苦,少不了钱财打点。”
说完,秦春秋不禁轻叹一声,伸出手开始接屋檐下滴落的雨珠,雨水砸在掌心,开出的水花如同昔日时光。
“我还记得菲菲小时候,每到万朝下雨,她就喜欢待在四合院的屋檐下接雨珠玩。”
秦春秋的声音中,慢慢地融入了一丝狠毒,那狠毒仿佛是对过往的决绝,又仿佛是为未来所做的打算。
“周维,你说,不就是死了两个驻外人员和十几个华国公民,怎么就给菲菲和娉津安上莫须有的罪名了呢?”
“害得我的菲菲这么小就没了母亲,失去自由,也害得中远集团没落至此。”
周伯站在秦春秋的身后,劝慰道:“先生,要保重身体。”
秦春秋握住掌心的水花,仿佛握住了过往的回忆,“老孟总和小孟总想好了?”
周维往前走了一步,将手中早已准备好的纸巾递给秦春秋,“之前还在犹豫,但听说您请到王律师,二话不说,两人就答应了。”
秦春秋用纸巾慢慢擦拭着手指和掌心,动作缓慢又细致。
周维继续说:“阮溱已经重新获得了孟朗集团1%的股份,只不过...”
“嗯,不过什么?”秦春秋看了一眼手表,时间离秦悦复健结束还有三分钟。
“不过,付君山一直不肯将手里的15%股份还给老孟总。”周维的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满。
秦春秋看向周维,面上带着笑容,手却比划在脖子上,“周维,我记得阮溱还有两个孩子吧。”
周维的脚步边往后退,边向秦春秋点了点头,“知道,我会让太太去找他们。”
秦春秋满意地拍了拍周维的肩膀。
然后,他将视线转向扶着扶手从地下室走上来的秦悦,目光中带着一丝温和的笑意,像是在欣赏一件珍贵的艺术品。
“悦儿,还有多久成年?”秦春秋朝秦悦招了招手,示意她走过来。
周维看向已经雨停的天空,“二小姐,今年已经十六了。”
“才十六,真可惜。”说完这句,秦春秋匆忙地跑向屋内,像一位慈爱的父亲一样,及时扶住了差点摔倒的秦悦。
他关切地询问:“悦儿,没事吧?”
秦悦抬起头,看向带着笑意的秦春秋,“没事,父亲。”
秦春秋打横抱起秦悦,将她抱到沙发上,“没事就好,刚听你周伯说,你很想念你母亲。”
“可以让母亲回来吗,父亲?”秦悦的目光中带着些许期待和欣喜。
秦春秋摸了摸秦悦的头,用手握住她的手掌,“当然可以,父亲也很想念你母亲,不过,悦儿,你可以帮父亲办一件事吗?”
秦悦开心地看向秦春秋,“什么事?”
秦春秋故作为难地移开眼神,语气中既有请求也有不容拒绝的威严,“帮父亲去看一看你姐姐,好不好?今天中远集团有个临时会议,我不能缺席。”
“可是,父...”
话还没有说完,秦春秋的眼神从慈祥瞬间转为严厉,仿佛刚才的温和与慈爱只是错觉。
“好,父亲。”
说完,秦悦垂下头颅,轻轻地闭上眼睛,整个人腰背也松垮下来。
秦春秋满意地看着秦悦乖巧的模样,眼中闪过一丝赞许,随后,他的眼神也恢复成了原本慈祥的样子。
沉默了几秒,秦悦又充满希望地抬起头问:“父亲,妈妈回国的那天你会和我一起去接机吗?”
“傻孩子。”
秦春秋笑意吟吟地看向从地下室拎着东西走上来的周伯。
“你妈妈哪次回国不是我和你一起去接的?”
“父亲。”秦悦开心地搂住秦春秋的腰身,在他怀里撒起娇来。
秦春秋拍了拍她的背,“好了,都几岁了,还冲我撒娇,这次周伯不能进去,悦儿,记得把准备好的东西交给工作人员。”
“嗯。”
秦悦向秦春秋伸出手,向他提出最后一个要求。
“那父亲可以抱我上车吗,我的膝盖真的好疼。”
秦春秋拍了拍秦悦的肩膀,从周伯手中接过拐杖递给她,语气中带着鼓励,“悦儿,你已经长大了,要学会自己走。”
“父亲。”秦悦的语气里还带着点希望。
秦春秋没有回应秦悦,而是从沙发上站起身,转头看向周伯,“周维,送二小姐到街口转角之后,看着她走进去,按照我吩咐的做。”
周伯弯身,将坐在沙发上的秦悦抱起,走向电梯口放置的轮椅,“是,先生。”
秦悦见拐杖没有拿,急忙回过身,伸手拉住周伯的衣袖,焦急地说:“周伯,我拐杖还没有拿。”
周伯将轮椅推入电梯,伸手按动数字键。
电梯门缓缓关闭,轿厢开始向下移动。
“周伯。”秦悦小心翼翼地拉了拉周伯的衣袖。
周伯淡淡地瞥了一眼秦悦,“小姐,不喜欢你拄着拐杖去看她。”
秦悦惊恐地看着被裙子覆盖住的腿,“我的膝盖还没有好,周伯,你能不能...”
“我会把二小姐送到育新路街口拐角,拐角离探视地点还有一段距离,二小姐需要自己走。”
“周伯,医生说我的腿还不能离开拐杖。”
“二小姐,腿和太太回国,你只能选一个。”
“我...”
“想必二小姐是个聪明的孩子。”
周伯将轮椅推出电梯,轻巧地转了一个弯,推着轮椅走向地下室的出口。
自从出了电梯,秦悦的头一直低垂,视线停留在右腿膝盖处,心中满是纠结。
她知道,自己必须在右腿和母亲之间放弃一个。
周伯将秦悦抱上车,帮她系好安全带,随后,他来到副驾驶坐定。
“想好了吗?二小姐。”周伯从西服内侧拿出秦悦的手机,手指熟练地输入锁屏密码。
秦悦抬头看了一眼周伯手中的手机,岑溪棠的微信界面赫然映入她的眼中。
车子缓慢开出地下停车库,路过出口的减速带时,车身略微上下跳动。
“想好了,我会自己走过去。”说话时,秦悦看了一眼右腿,泪水从眼眶中掉落。
听到令人满意的回答,周伯这才笑出来,夸赞地将手机递给秦悦,“二小姐很聪明,跟您母亲不一样。”
“对了,二小姐,您在维泽是否认识这两名女生?”周伯从西服口袋里取出两张照片,展示给秦悦看。
秦悦看着周禾与阮仲舒的照片,“她们是我的同班同学。”
周伯将周禾的照片收回,放入西服内侧口袋,又指着阮仲舒的照片说:“先生,想要与孟氏合作,听说她已经怀有孟朗集团接班人的孩子?”
秦悦转头看向窗外,只见香樟树的树枝快速向后闪过,“她被学校开除了,至于被孟家转去了哪所学校,我不知道。”
“姑苏高级中学。”
周伯收回照片,笑吟吟地看向后视镜中的秦悦。
“二小姐,太太回来后,每周五,您需要和太太一起前往姑苏,至于做什么,先生会和太太说。”
秦悦震惊地将头转了回来,似乎无法相信自己刚刚听到的消息,“为什么?”
“为了秦家,为了中远集团能重回万朝,也为了您和孟家另一名继承人的婚事。”
“我不要,父亲不会放弃我的。”
“二小姐,听话,别忘了,您已经失败过。”
“周伯,那是害人,一条人命。”
“人命?二小姐,秦家在最鼎盛的时期,大小姐可害死过十二条人命,你呢?本家交代的这么一件小事都做不到,还把自己搞成这样子。”
周伯说话的语气中充满责备和讽刺,看向秦悦的目光也变得不满起来。
“果然是戏子生出的孩子,二小姐,您的性格可真不像先生,再这样下去,我得劝先生把三小姐接回来。”
听到最后,秦悦心中的震惊和痛苦难以言表,人命,不是开玩笑。
不由得,秦悦回想起小时候。
『还在万朝四合院时,她常常从岑溪棠口中听到秦春秋是如何与她相爱的,两人如何排除万难在一起。
按照岑溪棠所言,两人是经历了长达三年的抗战,等到秦悦名义上的外婆死后,岑溪棠才和秦春秋领了证。
她也常常看见岑溪棠发了杀青照片后,秦春秋带着她驱车几十公里去接岑溪棠。
她当然也看得到金娉津死后,秦春秋把自己关在书房里整整三天,出来时,整个人气场都变了,仿佛经历一场深刻的蜕变。』
秦悦闭上眼,手中抓紧淡黄色的长裙,语气颤抖,“我会顺从父亲的安排。”
周伯嘴角扬起一个讽刺的笑容,“二小姐,果然聪慧,这一点很像先生。”
“谢谢,周伯夸奖。”秦悦说着,内心却在嘲笑无能的自己。
白色的商务车在育新路的临时停车位内靠边停下。
周伯将秦悦抱下车,从后备箱里取出带给金语菲的物品,“希望二小姐走路稳当一点,大小姐不喜欢她的东西沾上尘土和眼泪的味道。”
随着内心的轻叹,秦悦接过周伯递来的物品,转身朝拐角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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