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珣和宋澈闻言,面上也是一松,心中对晚棠是刮目相看。
宋澈眼下是一刻都不想耽搁,连忙出声道:“沈姑娘大恩救下舍弟,镇国公府没齿难忘,但现下救人要紧,既已寻到药引,我等当回昭华院制药才是,就不多打扰沈姑娘休养了,不知六皇子意下如何?”
薛珣知宋澈着急回去救人,点了点头,道,“我亦如此做想。”
说罢,他抬步作势往外走,临了不知为何转过身,挑眉看了眼沈慕云,狡黠笑着道:“走啦,小娇花。”
沈慕云自薛珣进来后眼神便一直放在他身上,此刻冷不防他转过头来了这么一句,她毫无防备,瞬间惹了个大红脸,嗫嗫嚅嚅不知该说什么好。
谢氏和沈立元这才注意到沈慕云的异样,心中顿时有股不好的预感,眼神狠狠地盯着沈慕云,小娇花?这是什么称呼?看四丫头这一脸娇羞的模样,此二人,莫非还有什么他们不知道的内情?
沈立元见众人往外走,瞬间回过神来,立马跟了出去送客。
谢氏强撑着笑脸让晚棠好好休息,扭头眼色阴沉地让沈慕云去她房里,似是要训话,沈慕云撇了撇嘴跟上,二人也一并走了出去。
刚刚还乌泱泱一整屋子的人,顷刻之间便散了个干净,厢房里终于再次安静下来,只剩了青栀和晚棠。
晚棠似脱了力般顺势倒在床上,刚刚强打精神这么久,终于顺利把血帕送出去了,在救宋珩这件事上,诸多筹谋,这下应是有了个圆满的结局。
她深吸一口气,脸上现出久违的轻松笑容,望着床顶的豆绿色帷幔,似透过这浅色绸布看到了日后的安心自在日子,眉眼弯弯,眸光闪耀,配着这绝世容颜,美得惊心动魄。
……
宋珩似乎做了个深沉久远的梦。
那是一些零碎的陈年旧事。
在梦里,他尚是一个意气风发的十六岁少年,鲜衣怒马,挥斥方遒,那一年,他进士及第,幸得一甲状元,皇榜刚出,朝野街巷均为之轰动,均称赞他有“红衣卿相”之潜质,一时风光无限。
宋珩自己倒是不在意这些,虚名而已。
放榜的这日傍晚,宋珩照常去父母院中请安,碰见父亲刚从母亲房中出来,神色如常,并不见激动,微笑着对他肯定勉励了一番,未作停留,径直出了院子。
宋珩掩下心中那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抬脚进了母亲萧氏房中。
母亲却很是高兴,屏退了下人,叙话一番后,似幼时那般摸了摸她的头,眼泛热泪,忍不住哽咽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我儿雄才卓着……你像你父亲,他那么好,你和他一样,也定会光芒佼佼……”
宋珩一怔。
萧氏说罢,似是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转过身去用帕子掩了掩眼角,片刻后转过身来,神情稍定,但眼中仍是无法掩盖的喜悦与欣慰。
她拉着宋珩的手,问了些日常起居,又留他一起用了晚膳,这才让宋珩回了自己院子歇息。
掌灯时分,宋珩还未跨进自己院子的院门,遥遥看见院中那颗老银杏下,站着一个挺拔颀长的身影,那人听到脚步声便转过头来,眉目温和,唇角微弯,正是他的大哥,宋澈。
宋珩见了宋澈,惯无表情的脸上难得地露出一丝笑容,这才有了些现下年纪该有的少年模样,欢快地叫了声大哥,快步走至宋澈面前,笑着问道:“大哥,你找我?何事?”
宋澈笑容不变,提手举了举手中的酒坛,晃了晃,道;“无事便不能来找你?今日如此好日子,怎能少得了酒?”
宋珩有些讶异。
宋澈大他三岁,自小性子持重懂事,待人谦和有礼,父亲常年在外征战戍边,即使偶尔归家,也是整日整日地关在书房中,对他二人并不热络,在宋珩还是个小娃娃时,哭了是宋澈哄,功课是宋澈问,是以一直以来,大哥于他来说,是兄,更似父,他在宋珩心中的分量,丝毫不亚于父亲母亲。
宋澈酒量不好,平日里,除了年节以及在圣上面前,宋珩极少见他碰酒,今日主动提着酒来找他,怎能让他不惊讶?
少年宋珩咧嘴一笑:“好!我听大哥的!”
说罢便叫了贴身小厮不为去备几样下酒菜。
此时月亮逐渐爬上树梢,夜空无云,清风微抚,兄弟二人把酒随意摆在院中的石桌上,就着这如水清辉,在月下对饮。
宋澈给他斟了一杯酒,脸上的笑容就未散去过,今日似是十分高兴,举杯道:“阿弟,这一杯,敬金科状元,大哥为你感到骄傲!”
宋珩举杯碰上,仰头一饮而尽,不甚在意道:“都是虚名而已,大哥你知道的,我不看重这些。”
宋澈笑着摇了摇头,道:“就算是虚名,也是实至名归。大哥一直知道,你从小便极为聪慧,别人需要揣摩很久的东西,你一点就通,无论多晦涩的诗文,你略略思索便能明白,这一点,连我也是自叹不如。”
“这都是大哥自小教导的好的缘故。”宋珩又提壶把酒斟满。
“说到你幼时,聪明归聪明,但调皮也是真调皮。你可还记得你三岁那年,母亲带你我去太傅府上做客,你砸了太傅最为喜爱的砚台不说,还硬要捞他池塘里的鱼,结果不小心跌水里去了,把你捞上来后大哭不止,我记得当时哄了好久才把你哄好……”
说到宋珩幼时,宋澈有说不完的故事和糗事,二人低低回忆着,时不时地笑出声,宋珩虽有些不好意思,但仍在旁一边笑着一边听。
酒过几巡,酒坛渐渐空了,二人都有些微醺,宋澈酒量不及宋珩,已有些眼神迷茫。
但他酒杯未停,似是喝到了兴头上,一手撑着额角,一手浅浅酌着,轻声道:“阿弟,你可知,自小我便十分羡慕你……你出身矜贵,天生聪颖过人,而且母亲对你甚是喜爱……你轻而易举便能拥有的东西,别人再怎么努力也很难得到……”
宋珩一怔。
这话,为何听出了一股愁苦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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