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真的是南祥的遗民?”
夏侯宿冷然质问。
尽管已经猜到了事情的真相,但夏侯宿还是有些难以接受这个事实。
毕竟乐悠在他的心里,一直是温柔和善的二婶婶。
伪装多年,从未显露半分。
“是,我是南祥人,家族覆灭,唯独我死里逃生,我永远记得母亲临终对我说过的话,我要报仇,为了报仇我愿意付出一切,所以我含恨嫁到了你们侯府,你们夏侯一族灭我南祥之境,我便让你们夏侯一族断子绝孙。”
乐悠双眸通红,也是压抑数年,此刻几乎是吼着说出这些话。
声音很大,正好让走到院门口的夏侯园听得真切。
夏侯园顿住脚步,满脸错愕。
“怎么?恨我吗?我也恨,我亲眼看着南祥全族死在我的面前,死在你们老侯爷的手里,我现在不过是想让你们用一样的方式付出代价而已,这不是很公平吗?”
乐悠此时完全褪去了平日的伪装,看向夏侯宿的眸中带着难以压制的恨意。
让她和一群仇人住在一起这么多年。
乐悠也是受够了,现在戳穿一切,她反而有种放松的感觉。
“所以,你自始至终都在骗我。”
夏侯园的声音忽然从院门处传来。
原本神色愤恨的乐悠,在听到熟悉的声音后身子一颤。
她抬眸循声望去,在对上夏侯园悲戚的目光后,瞬间红了眼眶。
乐悠恨南冀国所有的人,但偏偏对自己这位夫君没办法怨恨。
不,其实,对整个侯府的人,都没有办法怨恨。
面对夏侯园,自他们成亲以来,一直对她很好,好到她忍不住动心。
虽然没有旁人那样的轰轰烈烈,但却平静安好。
而侯府的众人,也都是好人。
对她无微不至,皆是善意。
所以每次在想要动手的时候,乐悠都会陷入无尽的纠结当中。
甚至时而会愧疚到想要放弃,但又被身上压着的仇恨而反复折磨自己。
午夜梦回,乐悠总是会清楚地看到了那一张张血肉模糊的脸,就这样站在暗处死死地盯着自己。
她没有别的办法。
她知道,自己的身上还背负着整个南祥的仇。
晶莹的泪珠顺着脸颊滑落,乐悠抬手随意擦拭掉泪痕,又对他露出了温柔的笑,一如既往。
“夫君,我早就猜到我们会走到今天这一步,我每日都在祈祷,这一日可以来的慢一点,但没想到……”
夏侯园握紧拳头,神色复杂地打断了乐悠的话。
“回答我。”
“是!我骗了你,自始至终我都在骗你,一切都是假的,我的身份是假的,我们偶遇是假的,都是我处心积虑罢了,之后嫁给你不过是为了有机会可以进到侯府,可以报复你们,都是假的!”
乐悠情绪崩溃的哭喊出声。
她在说完这些,也脱了力,双腿发软整个人都狼狈地摔在地上。
黎司晚下意识伸手想要去扶乐悠。
她可以理解乐悠现在的做法和为难。
如果换做是自己,想必也会是今天的这个局面。
甚至于...
黎司晚侧头看向夏侯宿。
最初的他,也是在这样的煎熬里反复折磨吧。
“你们先回去吧,我想和她单独聊聊。”
夏侯园冷然开口,夏侯宿没有多说什么,点点头同意了。
他握住黎司晚的手,又给了她一个放心的眼神,然后才带着人离开。
夏侯宿是面冷内热,刚刚那副情形想必也动容了,所以才会给他们单独的空间。
黎司晚乖巧地跟在他的身后,一路回到小院中。
“其实二夫人也挺可怜的,只是这件事既然已经发生,怕是她和二爷之间就再也无法挽回了……”
黎司晚坐在院内的椅子上,忍不住感慨。
夏侯宿将倒好的暖茶送到她手中,又帮她裹紧了身上的斗篷。
“折腾了一整晚,累了的话就去睡一会儿吧,已经让吴心去告诉父亲他们了,有什么消息我会和你说的,好吗?”
比起乐悠那边的情况。
夏侯宿现在还是更关心黎司晚。
毕竟黎司晚的脸色很不好。
黎司晚看穿了夏侯宿的想法,又听话地笑着点头。
“好,听你的。”
与此同时。
在黎司晚和夏侯宿离开后。
夏侯园伸手主动扶着乐悠站起身。
“地上凉,还是进屋去说吧。”
他语气淡漠,说话间已经松开了自己的手。
乐悠垂眸看了眼自己落了空的手,泪水再次汹涌而出。
她死死咬着下唇,才让自己平静下来,沉默地跟着夏侯园进了屋内。
关上房门,乐悠反而率先开口。
“我知道这件事情对不起你,你现在可以直接写休书,休了我,这件事和你就没有关系了,是死是活,我都一个人承担,不会牵连到你的。”
她语气坚定,仿佛早就已经想好了解决办法。
“你是觉得,我害怕你的连累吗?”
夏侯园强忍着情绪,乐悠站在原地平静地看着他,没有回答。
两人之间仿佛早就已经隔着一道看不见的屏障,他们注定没办法白头偕老。
其实或许从一开始,他们便是没有结果的。
夏侯园深深吸了口气,在犹豫过后,最终还是做出了决定。
“我会给你一封和离书,并安排人送你离开侯府,你离开后...永远都别回来了。”
夏侯园声音悲戚,乐悠闻言像是被人狠狠在心脏上给了一拳,她呼吸一滞,疼得浑身轻颤。
她听明白了。
夏侯园,这是要放她走……
可是,事情都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她若是真的走了,夏侯园要怎么办?
乐悠握紧拳头,似乎在强忍着某种冲动,但最终还是突地上前,主动抱住了面前的人。
泪水再也控制不住,她无声地哭泣着,像是在做最后的告别。
夏侯园第一次没有安抚她,只是安静地站在原地,闭眼将眼底的不舍尽数掩埋。
但他背在身后握紧的手,此时也因为力道之大骨节泛白。
两人都在极力地克制着情绪,理智让他们没办法挽留彼此。
这件事,终究要有一个结果的。
乐悠的泪水沾湿了夏侯园的衣襟,许久才勉强稳住情绪。
“你先收拾一下,赶在府中人过来之前,我送你离开。”
夏侯宿说罢,深深看了乐悠一眼。
这才转身走了出去。
房门被再次关上,乐悠却呆呆站在原地看着他离开的方向,出神了好久。
他总是这样。
沉稳内敛到看不出丝毫的情绪。
哪怕到了现在,她都不知,他的心底,到底还在想些什么。
闭眼将所有情绪压下,随即拂去泪珠。
等再睁眼时,眼底已经是一片决然。
总该有个结果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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