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东西浑身覆盖着白色的附着物,僵直地立在那里,看起来像是一个竖起来的木乃伊。
粽子,难道也会发霉?
她刚刚一照灯砸下去,沉闷的金属碰撞声十分明显,确定这玩意儿有物理模型之后,她就不害怕了,甚至有闲心想这东西到底是什么。
可能是以前张家人收集的人像,类似于公园里经常会有的那种人形雕塑,就是不知道为什么要做成这个样子。
仔细看的话,还能发现有一块地方被人刮掉一小块,露出里面黑红色的锈迹。
哦吼,这不就找到线索了。
这肯定是他们干的,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没有全部刮开。
这是一尊人形铁俑,除了造型略有些奇怪以外,刮开的位置,依稀还能看到曾经精致的花纹,和他们之前看到的铁块有些类似,应该是同一种花纹。
所以当年考古队就是在找这个东西,张扶灵试探着用脚踹了一下,发现就算在有浮力的水底,这东西也沉重的要命。
上面负责监控的伙计还在喋喋不休催促她上岸,她干脆把通讯一关,世界终于清静了。
她绕到铁俑背后,发现有一扇开着的门,门后是一个处倾斜向下的走廊,看起来后面的房间应该是建造在地下。
这感觉不就来了。
暗道,地下的密室。
她敢保证,下面一定会有更多的人形铁俑,以这些东西是实心的来看,搞不好这些铁俑还真就是拿人铸成的。
她不懂什么建筑结构,也不懂什么风水堪舆,但是她懂无限流恐怖小说啊!
都是这个套路!
顺着暗道进去,就是一个狭长的看不到头的地下室,拿着探灯向两边一照,果然是两排和上面那个造型相似铁俑。
这些铁俑上的沉积物没有外面那具多,它们没有五官,只有一个人形的外轮廓,上面刻着的花纹看起来略微有些眼熟,但是她一时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这些铁俑因为常年在水下已经锈的不成样子,黑红色的锈斑像是一层黑色的皮肤一样包裹在最外侧。
它们安静地排列在这个地下室两边,像是守护这个地下室的士兵,随时准备将入侵者击杀在这里。
如果是无限流小说,那么这些东西一定会动,但可惜这只是个盗墓小说,而且即使这铁俑锈成这样,也不难看出这东西是整个浇铸而成的,不可能动的起来。
不过就算这样,在这些人形一样的铁俑中间走,给人的压力也是巨大的。
尤其是这个走廊这么长,一旦深入其中,前后都看不到头,只有这些铁俑围在身边,像是被这些东西围困一样,恐怖谷效应下,普通人大概会san值狂掉。
不过那几个人肯定不会害怕就是了。
张扶灵举着探灯贴着地面往前游,她是真的不会水,所以前进的速度就特别慢,也很耗费体力。
最后不得已,她甚至开始抓着这些铁俑借力往前游。
也多亏这些铁俑一直排列到尽头,否则她恐怕无法赶在氧气耗尽之前走完全程。
这些铁俑的姿势还不太一样,几乎都是奇奇怪怪的,唯一相同的就是这些铁俑都没了右手,和他们之前打捞上去的尸体一样。
所以是真的有变态在收集右手?
这是什么奇怪的癖好?
而到达房间尽头之后,这里再没有其他出口或者东西,砖石垒砌的地面上只有一口向下打通的深井。
张扶灵摸过去,举着探灯向下打量。
井壁上有凹凸的明显是用于攀爬的阶梯,就像北方一些农村地区早些年弄得那种窖井的样子。
下面很深,看不到通向哪里,在这一片安静的湖底,那幽深的井口就像通往地狱的大门。
按照恐怖片的套路,差不多这个孤零零的井里就该爬出贞子之类的东西了。
但现实是,这里什么都没有。
这个房间到这里已经是尽头,可是她还是什么都没遇到。
她的氧气到这里已经快要用尽,就算他们的水性比她强,耗氧比她少,到这里之后也不可能再去其他地方。
这里应该就是他们失踪前最后的位置。
可她还是什么都没遇到,是他们之间有什么不同吗?
总不能是他们还继续往下走了吧?
张扶灵看向了那口深井。
国内不少地方都有用井锁龙困龙的传说,井口通常都不大,就是为了防止恶龙逃脱,这口井井口也同样很狭小,背着氧气瓶显然无法下潜。
而且它建在屋内显然不是用来取水的,恐怕另有用途。
如果他们要继续下潜,只能是手提着氧气瓶、
井内通道狭小,直上直下,如果在井内遭遇变故,也不是没可能弄断救生索。
而且这么久以来,她一直不愿意想的一件事,在这个时候也突然从脑海里跳了出来。
他们的氧气瓶恐怕支持不了这么久。
这几乎是一个必输的赌局。
氧气瓶压力表的指针缓缓移动到了零点。
她最后深吸了一口气,把氧气瓶摘下扔向了深井。
岸上的伙计一直重复着呼唤张扶灵,其他下水的人因为氧气不足,都已经上了岸。
由于呼吸系统和压力的变化,在水下时反而要比在水上轻松。
两个多小时的深潜,那些人一上岸就瘫在了岸边,其他人把他们扶到一边。
第二批人开始准备下水。
那伙计一直重复着让张扶灵上岸,但是一直没有回应,他都想不通这女孩居然不嫌烦吗?他念的都要烦了。
可二爷就坐在他身后,他也只能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相同的话。
“氧气值不足支撑上浮,请迅速返程。”
他想着估计这女孩应该一会儿就要发现自己的鲁莽,慌乱地向他求救了。
可耳麦里一直平稳的水声却突然变成了杂音,他脸色一白,猛地从监控器前站了起来。
坐在他身后的吴二白立刻看了过来。
伙计转过身,不知道该露出什么表情。因为张扶灵是最后加入队伍的,所以他也是被临时拉过来负责联络,他完全没想过如果在水下有人失联会是这么突然的事情。
在一百米的水下,救生索断开意味着什么,几乎不需要多想。
他最后只能颤抖着看着吴二白。
“那个女孩。”
“她的通讯线,也断了。”
*
张扶灵此时倒也没有他们想的那么惨。
她在井里看到了漂浮着的氧气瓶,看型号和吴二白提供给她的一样,猜测他们应该是下井探索。
毕竟如果只是想探测水下情况,他们大可以随便将周围的铁俑扔一个下去,没有必要把氧气瓶扔进去。
氧气表为零之后,氧气瓶里还有一些压缩氧气,大概可以坚持二十分钟。
张起灵虽然失忆了,但是看他对那些铁块的态度,他对张家这里的东西大概是有些了解的,潜意识里对危机的意识并没有随着记忆一起丢失,她相信他们一定还活着,只是可能类似西沙海底墓那样,触动机关被关在了某个地方。
当然这个猜测也有推测错误的可能,不过这是现在唯一的线索。
她只能赌,赌张起灵的危机直觉。
她抓着深井两边的凹陷,借力往下潜,压力带来的眩晕和不适感对她来说还在忍耐范围之内。
很快,两边的青砖消失,人工建造的痕迹到这里就结束了,她听到一种巨大的磅礴的声音。
到了这里之后,她明显感觉到了水流的方向,她想了想,松开了氧气瓶,氧气瓶打着转就消失在了水下。
她跟着潜下去,看到了一个与井道垂直的湖底水道,水流湍急,应该就是连接另一处水系的通道。
吴邪之前就猜过湖底下有暗河,现在看来,他们可能是被这水道卷去了另一处水系。
她任由水流带着她前行,湍急的水流很快就切断了她的救生索。
她被水流卷着翻滚,体验到了熟悉的被人塞进滚筒洗衣机的感觉,这个水道仿佛没有尽头,她翻滚到一半,突然撞到了什么东西,然后就停了下来。
她艰难地转过身,发现拦住她的是一处用铁浆浇筑在石头缝里的铁栅,她看到了更多的氧气瓶被水流带到这里,打着旋反复撞到铁栅上。
但是她却没有看到一个人。
这很奇怪,就算他们几个都死绝了,也该留下尸体,可这个地方却只有氧气瓶和她。
她左右摸索着石壁,想着可能是有什么机关暗道,可是直到心跳开始减缓,四肢都开始不受控的抽搐,她都快要把这周围摸遍了,还是没有找到任何能按动的石块。
这里的石壁光滑的要死,完全没有人工开凿的痕迹。
她倒是不怕再死一次,可是如果被困在这里,重复醒来死去这个过程,那比直接死亡还要痛苦。
死亡这个对所有人都平等的东西,却唯独对她不公。
一定还有什么细节她没有想到。
陈文锦她们既然探索过这里,不可能没有发现虹吸潮,他们没有堵上井道,说明这个井道不会致命。
晕过去之前,她想到的是,早知道这是最后一次,她就不掀棋盘了。
这样至少那局棋还能有个结局。
再次醒来之后,不出她所料,果然还在水道里。
缺氧带来的眩晕和呕吐感被刷新,她重新看向了四周,想抓住什么往上爬,但是手脚已经酸软的没有力气,只能听着耳边轰鸣的水声。
世界很快就再次陷入了一片黑暗中,重复了几次之后,她的清醒时间越来越短。
可能是氧气的不足或者别的原因,总之她只能在这些碎片化的时间里,思考所有可能性,回忆着进入古楼之后每一处线索。
不管怎么复盘,她也只想到一种可能性,就是他们在井下被卷入水道,遇到了意外,氧气瓶脱手。
可这个水道的水流只有这一个方向,如果他们被卷入,没有道理看不到人影。
就算是张起灵,在这种湍急水流下,想找一个地方固定身体,还要把吴邪胖子拉住,也不太可能吧。
好像……还真不好说。
毕竟她没看到尸体,如果他们真的找到了别的出口出去,岂不是还得回来救她?
完蛋,又成拖油瓶了。
张扶灵被水流死死压在铁栅上,脸色却平静的就像是在自家澡堂泡澡。
虽然不知道在这种自然形成的水道里有没有用,但是她姑且再试一次。
她无声地念出了那段记忆中的言灵,金色的瞳孔光一闪而过。
“Black sheep wall.”
尾音落下的瞬间,她的脑海里搭建起繁杂的水系图。
她闭上眼睛仔细地追寻着每一处通路。
在无数次醒来之后,终于找到了唯一的路线。
她看向了头顶的方向,她的嘴唇依旧紧抿着,水道里却散开波纹,有亘古的声音在无人处环绕。
黑暗之中探灯照射不到的方向,墨绿色的岩墙轰然打开。
这一次,醒来之后,应该就不是一个人了吧。
她安心地阖上双眼,等待着下一次的苏醒。
*
“唉,动了动了。”
“你确定不是你的错觉?她真的动了?”
“你眼神不好,当然看不见。”
“死胖子你才眼神不好。”
“确实动了,眼珠刚刚转动了一下。”
“唉,是不是要醒了?”
张扶灵还没醒过来,就先听到了一连串的对话,吵得要命,但是相较于每一次醒来时的寂静,这种吵闹反而让她感动得想要落泪。
妈的,终于不是一个人了。
她猛地睁开眼睛,潜水镜已经被人摘掉了,眼前闪过一片白光,过了好一阵才缓过神来。
四肢和胸口的疼痛很明显,看来这一次是还没有死掉就醒过来了。
说实话,复活的时候,痛感反而没有昏迷之后醒过来强烈。
还不如干脆死一次舒服。
张扶灵睁开眼睛,在看清周围围着她的一圈人之后,原本平静的表情突然开裂,嘴巴一扁,眼睛一弯,眼泪瞬间流了下来,她龇牙咧嘴地大喊。
“疼死你爹了啊啊啊啊啊!!!”
四肢开始乱摆,吴邪被她一拳打飞了出去,撞在了胖子身上,两个人也是昏迷醒过来没多久,身体还没恢复,于是一起跌坐在地上。
黑瞎子和解雨臣躲得快,没有被她突然暴走的四肢袭击到。
黑瞎子就连到了这种境地,也他妈的戴着墨镜,轻抚着衣服上的褶皱说:“好家伙,暴走金刚。”
阿宁则是蹲在她旁边,关切地问:“怎么样?现在感觉哪里不舒服?”
张起灵没有说话,但是眼神专注地看着她,显然也等着她的回答。
张扶灵抬起头看着头顶深如黑漆的墨绿色的岩石,深深呼出一口气,面色沧桑地说:
“不太行,感觉见到了我太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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